她已无从辩驳，纵然事事能顺着他意，却还不能让她有那么一点情绪？听到门关后一阵声响，心头发酸，她是大错特错了：原以为在燕府是最好的庇佑，才是让她寸步不移最大的虎口。
    她是看错燕慕寒了：她竟然还妄想‘本性难移’。他变了太多，提着商国七将的人头出现在风府的时候，她就该彻悟。
    好似他一步也不让她靠近，她只是想跨进那一座宫殿罢了。
    白芷也不知相夫人怎么了，是那日被相爷那一席话说得心灰意冷了吗，却再不像往日那样常常出门，连城头画坊也无心打理了，整日窝在院子里无精打采，日复一日也不知今夕是何年，说起骑射根本就不会，却也不去练习。话说，她为了殿试坚持了那么久，最后关头却是要彻底放弃了？今日午时过后，就要骑射会试了吧！
    白芷也不甚看得明清，见到相爷近来似乎宫中无事也常会回府上也奇了。只是吧，相夫人听到相爷回府，再不像往日那么急切想见他，却是有些别扭得躲躲藏藏起来。听闻他晨时在东院和一班将臣商讨军事，她便去西院‘纳凉’。午时，大夫人高高兴兴得吩咐下人备了一桌好菜，等着全家热闹的吃一顿，不料白芷前来，倒是说一句相夫人已经用完膳，午休去了。大夫人脸色不悦，放下碗筷瞪了眼燕相，几分不快，忍不住问白芷道：“相夫人是怎么了？从殿试回来后就这样了？”
    白芷心头冷汗，这老夫人问话可叫人怎么答，燕相都在场呢，她能实话实说么？她能说西宫大宴那晚，相爷莫名其妙吼了她几句，相夫人就不想理人了么？
    “你们不说，别以为我老糊涂，我猜也就那么回事，不就是那丫头嚷着在你边上当侍佐么，她也是光明正大进试的，论才论学，没有半分虚假，为何就要为难她，让她当不就得了？宫里那么多官，还留不得一个给她么？”
    “她倒还向您说了什么？”燕慕寒淡道，动了几口，老夫人也默然，敛眉道：“她什么也没有说。”
    话罢却看着燕慕寒匆匆起了身，性情温厚如斯，却依旧听不出心绪：“午后骑射复试，我先去猎场了。”
    “慕寒，不是娘啰嗦，府上这明眼人也看得清楚，那顾丫头进燕府起，就没有一天过过舒坦的日子。虽然闹腾，却也没真的对燕府做了什么坏事，你以为对一个人好可以装得出来？别把官场那一套带到自家来，看清楚她可是你的夫人，可不是你敌人。害了我们燕家，顾家人还真会好过了么？”老夫人一句话甚是语重心长，只是话没说完，燕慕寒已经没了人影。
    白芷心里没有底，站在新阁的门口，死命敲着门，忐忑的紧。
    “啊尘，开开门拉！相爷已经去骑射猎场了。再不去猎场的门一关到时，就进不去了啊！！”
    未料，话声才落，新阁的门忽的大敞，从里头出来一袭武学束身白衣，黑发绯带挽于耳后，束带秀骨，眉间多了几分儿女英气，唇边却是带着少有的笑意，好似早已准备妥当。
    白芷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让相夫人变得不一样了，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别于往日的那般萎靡。
    难道相爷被老夫人劝说动，来过了？向她说了什么么？
    “相爷，来过？”白芷不由得问道。
    “没有，怎么了？”她踏出房门，脚步一步也没有停下，听到提及燕相，神情淡漠，语声无绪。
    “主子根本就不会骑射，怎么就决定去了？”
    “骑射复试的信函今日才到手里，云帝这回却是插手，却请了一名商将做评审官，由他们出题，考学生。谁不知漠上骑术闻名天下，严酷狠绝，我是想看看这场复试，谁能志在必得。”
    白芷冷汗岑岑，不知道她这话倒是什么意思，她不会这回又是去‘遭罪’？既然复试很难，心情却倒是为何如此高涨，根本没有逻辑啊！这相夫人到底是怎么了吗？！
    然而，一路上弄尘也没有说什么话，白芷跟在身旁，心中万千滋味，一直想着今日结束也好，也好让夫人收了心思，再不要闯什么祸端，不由得多嘴了一句，随口便好奇探问：“难道相夫人知道那商将评审官是谁，和他有好交情不成？”
    白芷见她若有所思，一言不发，收了嘴。话落自己回头一想，对啊！既然是商将出题，于是自然，燕相已做不了主，根本也没有什么包庇可言，对她有利才对吧？！这明眼人都看得够清楚，相夫人的这传遍笙城才华是不置可否的，扶摇青云却就为何如此困难，还不是因为燕相！？若是燕相不愿让她进仕，谁还能某个一官半职？何况今年进殿试的人根本就不多，若是这时候不去，真要后悔死了，难怪！！
    午后，来到猎场的时候，弄尘也险些被这眼前的场景震得心口轰隆，原不知这骑射复试竟引来了那么多人，男女老少叠叠重重，却是年轻女子居多，呼声声声脆响，却也震耳欲聋，不就是一国相选一个侍佐，为何要闹得‘满城风雨’？难道往年也如此？
    看这围栏外的人山人海，似是这笙城的人都来了。
    这里的九天黄沙，漫青绿地，连城一线，烽台有着烟云滚滚，鼓声隆隆，将士做阵，尘土飞扬而起，逡巡骏马在场上飞奔，跟随在栅栏外的民众，热血沸腾，守在猎场大门等候，仿佛仅这般架势，就让人拿了刀枪冲锋陷阵也可能。
    群民蜂拥，似乎在高喊着什么，不过抬眼，就见一袭玄甲紫衣于绿野之上，疾如利剑电掣，手中引弓半缺，人们纷纷不由避开一条道。
    她下了马车，站在人群里，却怎么也挤不进人群，猎场大门眼见就要被关上，人们一窝蜂被关在围场外，却依旧高声大喊着：大云必胜！大云必胜！
    她惊睁圆眸，站在原地，看到那一抹色彩略过眼前，身后几列将士紧紧跟随，她仰着脑袋紧紧跟着那个身影顺着人群奔走，却已不顾白芷的喊声，便要钻进大门，云外山河全在谁的马蹄之下，好似一次破邑凯旋，又好似是一场千秋封侯。
    这大云恐怕唯有眼前那一人，能这般令这座城为之鼎沸。风啸云涌，月落星移，玄甲绒衣，却是一身秀骨，眉间笑意无心却是从容豪阔。
    她被关在毫无风起，平静的围墙里安稳度日十年，却从不曾见过这番景色，顿时内心扬起许多被民众感染的热切。
    然，她再是抬眼时，跃入眼帘的却是一骑白衣翩然！他策马扬鞭紧随紫衣身后，扬笑清俊，便就仗剑挽弓，空声乍破，飞箭正中不远处的靶心。瞬时周围轰然赞喝声声起，“风氏英明！风氏英明！！”
    此时，已有女子忍不住挤进了大门里，周围将士见大势不能控制，宣了更多的兵士堵在猎场门口，将所有的人通通拦截在外。
    是他？？！
    这一刻，她的脚步却滞留在了原地。
    全世界好似都静了下来，谁翘首等候，却不知忽的有天这样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