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遥听到这话，脸色乍变，他的妻子，他是有所了解的。她淡漠一切的外表下有着不为人知的热心，深夜她曾孜孜不倦深习医术，白日里让人拿药救治病患。自古以来医者父母心，她有着一颗心怀百姓的善心。平素她会坐在湖边静静地望向远处，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她是那么的寂静，那么的淡漠。
    然而今日的尹月，却是那么的不同。虽身处月寂国风姿灼灼的众人之中，本该成为最灰暗的配角，事实却恰好相反，神奇地令众人无法掩盖她的魅力，那么突兀，那么自然，竟是一种灵魂的牵引，与外貌无关。她没有了往昔的淡漠，多了一层尘世的牵绊，平添一份俏丽动人，这才是正真的尹月。
    “夫人？”秦逍遥已恢复自然，反问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悲伤。那日尹月血溅两国会，他的心何其痛，恨不能将她的伤转移自己到身上。眼睁睁看着尹月当着他的面被他人抱走，众人都以为这事令他颜面无存。但他更多的是心痛、悔恨，时时刻刻担忧着她的病情，秦逍遥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尹月动了情。
    “你可记得，曾说过放我自由。”尹月压低声音，用仅秦逍遥听到的声音说道，“他，便是我要找的人。”眼眸中的亮色刺痛了秦逍遥的眼。
    复杂地瞧了眼传说中的月寂之主，秦逍遥心中苦笑，复高声说道：“我秦逍遥乃堂堂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貌出众，是众人心中的理想夫婿。而你尹月，一介前相之女，貌丑闻名文都，何以匹配得上我？今日你令我颜面无存，休妻便休妻，斗胆问下寂主，今后是你护他周全么？”
    外人听来，尹月令他失了面子，他此刻只是告诫众人日后定报此仇。聪慧如尹月，清楚的知道他在向上官寂要一个保证，承诺无人可以伤到她。眼中一抹感动，虽未深交，却得他如此诚心，日后他若有所求，不论千里，尹月自来相助。
    “自然。”上官寂回道。
    “好，我这就写休书。”说罢，拿起太监端上来的笔墨纸砚，刷刷写下。再提笔时已完成，郑重地交至尹月手中。似是不放心，秦逍遥叮嘱道：“若你无处可去，相府之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尹月感激一笑。
    来不及开口道谢，身子已被一股劲道牵引，扎入那个人的怀抱。抬眼，秦风明亮的眼中带着一丝别扭，一丝妒忌。“他不会有那个机会。”
    “什么？”
    “你永远不会回去，那扇门让他关了！”
    “噗嗤……”尹月轻笑出声，如此认真吃醋的风还是她头回看到，正想调侃下，却被他郑重的声音打断。
    “月，听我说。”复提高声音，对了月寂众人，对着文国群臣，坚定地说：“我秦风在此起誓，请天下豪杰为我见证。今生今世我只愿得尹月一人，相携至老，生死不渝。他日我若另娶，定不得好死，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惊世骇俗的誓言，回荡在文国皇宫之中，在众人耳中久久不散。一代帝王，竟发下如此誓言，终身只娶一人，难能可贵，深情可鉴日月。在这个男子为尊的世界里，莫说帝王，连平民都难以做到一生只守一人，而他却是对着群臣起誓，便如同在昭示天下，她是他的情之所系。
    尹月有一瞬的呆滞，沉浸在他的誓言中。愿得一心人，百首不相离。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月，你可愿嫁我为妻？不是上官寂，只是你一个人的秦风。”他真诚地说着，眼底满满的是深情。
    众人再度蜇舌，这丑女究竟有何魅力，竟让一国之主发誓不说还当众求亲。她不仅嫁过人，刚刚还在众人面前被休，寂主娶他不是自找霉运么。群臣私下嘀嘀咕咕地讨论着。
    练武之人，耳里自然惊人。秦风微蹙眉头，暗运功力，一一给了他们一记。在他们嚎啕的同时，秦风注视着文帝缓缓开口道：“听闻昔日月的婚事是文王亲自许下的，可她同意下嫁的缘由你或许不知道吧。”当众人深感疑惑，只见秦风抬起手，扣住脸上的银色面具，微微一扯。入目的是一张天人般的脸，明眸善睐，面如冠玉，风姿天成。却令人更为震惊，原因无他，大殿上竟有两张想同面容的人。一个是脱下面具的寂主，一个是位极人臣的右相秦逍遥。
    怪不得，她当日口口声声喊的是风，原来天下竟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人。秦逍遥从震惊到苦涩，再到了然。当日她真正挂念的不是自己，为自己挡刀只因为两人长的太像，令她失神错将自己当成他，这才不顾一切的。
    “这便是原因！”掷地有声，隐隐之中带有一股强势，他是在告诉天下，尹月爱的人只是他。
    “原来如此啊，寂主竟然与秦相长的一模一样，怪不得丑……尹小姐会弄错……”
    “可不是，原来他俩才是一对呢……”
    “若是尹小姐容貌姣好，那才是天造地设……”
    听着群臣众说纷纷，秦风古怪地朝月眨眼一笑，清明的眸子划过倾心迷恋。
    “我……”“主上，且慢。”尹月的愿意两字还未说完，便被黑魂急切地打断。若非看到有文帝在场她才敢插嘴，否则真不保上官寂会出手结果她。“主上，手下不服。一国之母怎可由一个丑女来担任，这样岂不是贻笑大方，被天下人所嘲笑。”黑魂对上官寂的心思，是人都瞧得出来。只是她未料到一国之主竟发重誓只娶那丑女一人，而那第三场比试又是她不战而胜，故而心中怨气甚重。
    秦风的脸霎时变了，与他的白衣形成明显的反差，凌冽的眼神扫向黑魂，刚欲出手，却听到尹月隔空传音道：“风，此类事迟早要面临，就让我来解决吧。”秦风卒消散内劲。
    只听尹月淡笑道：“那么你认为怎样的人，才能担得起国母之位呢？你自己么？”她，从来不是弱者，软弱到要屈服。相反，她，很霸道很强势，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送我一拳我自然回敬你两拳。
    “你……你这个丑女，胡言乱语什么！”
    “哦？那就是你不要当咯？”
    “你……你……”涨红着脸，黑魂说不出话来。
    尹月却正了正色，说道：“从古至今，世人皆以贤良淑德评判女子，国母自然更是女子典范，品行端庄，雍容华贵，与帝王相濡以沫，成就一段佳话。女为悦己者狂，国主天人玉姿，国母容颜自当冠绝天下。黑魂姑娘，是否如此以为？”
    黑魂正要说是，却捕捉到尹月眼底的异样，那是一种琉璃般的明亮璀璨，夹杂了对世人的无知讽刺，黑魂便硬生生将话卡在喉咙。
    “容颜易老，芳华易逝，倾城倾国，可迷人一时，却无法留人一世。以色待人，焉能长久？当容颜老去之时，即良人离去之日。唯有以心换心，昔文皇武帝万人传诵，丰功伟业，当世豪杰，却因一女子反目成仇，兵戎相见。众人皆道，红颜祸水，妖媚恒生，可那女子又何错之有？文皇武帝自来阅人无数，何种美人不曾瞧见，想来他们爱的仅是那个人吧。无身份地位无关，与容貌美丑无关。”尹月暖暖的声音回荡在这座冰冷的宫殿，传入在场所有人的心中。上一刻，他们看她的眼中带的有讽刺，有讥笑，有戏谑，有担忧，有信任，有包容，此时却觉得她身上带着一层神圣不可侵犯的光华，庄重圣洁。
    “谁说女子不如男，谁道红装逊男服。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仰人鼻息，终日守着方寸，想你所想，只要觉得有意义，只要你心中快乐，淡赏红尘亦美事一桩。爱我之人若是只恋外表，我也乐得清静，宁可终身不嫁，孑然一身，踏足五湖四海，赏遍天下美景，吃尽山珍海味。若真心以待，我定与之共同进退，天上人间永不离，修罗地狱亦相随。”两颗明朗的心彼此知晓，两人亦相视一笑。秦风的眼底溢出欣喜，一勾手，将尹月揽入怀中，不顾两国众臣，他的眼中仅一个她，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冷冽为春风所替，冰寒为暖月所驱。原因无它，悦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那句未完的话终于说出，“我愿意。”天地间，似乎只留下两抹白色，刻上永恒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