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路上…有劳乌堂主，咳咳…
    身边有斯在即可……咳咳……
    “堂主年事已高，还请多多……保重”说话的素衣人并未抬头，更加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话语，将眼前的人几欲撕裂。
    掐紧染血的白绢绸帕，素衣人发白的手骨节透出一层青，加上灰白的脸色。
    即使那双幽深的眼眸尚未被病痛侵袭，仍然在散发着淡漠的光，却还是叫人无法不将死亡与他联系在一起。
    乌柏轻微瑟缩，不敢想象后果。
    素衣男子将目光飘向数步之外的窗棂。虽才过处暑不久，仍应属草长莺飞的时节，眼前的园景却因浓重的瘴气常年笼罩，只剩得一片枯萎的树枝，孤零零的。让灰暗的氛围压断，沉没，叫人几欲窒息。
    “……还望轩主多多保重身体……”似乎还应再说些什么，却又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言。
    眼前这人虽然从商，却好像没有存世感一般。自己跟在他身边有九年了吧，太楚轩自开创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了，看着当年那个淡漠的少年接过老轩主的事业。
    在老轩主撒手西去之时，虽然对这个淡性子的小少爷早有所闻——传闻少主自出生之时便不喜哭闹，性情淡漠，不爱亲近父兄，实在叫人担忧。然轩中自成一套规矩，但轩中事务仍是不少，诸管事曾一度以为太楚轩百年产业便要就此瓦解。不想，他却能拿捏恰当，公允有佳，颇有太楚轩开山先祖广沽居士当年的风范。
    尤其近年来，这文人骚客中便有“墨宝惟承太”之说，与太楚轩齐名的承怀阁皆以墨宝闻名，而其中数轩主亲制之笔及承怀阁幕让的淮盐纸最为难得。只是眼下轩主的病似是愈来愈重……
    忍不住轻叹一声。
    “有斯，送送乌堂主……”这至今最为完整的一句，可惜却是逐客令。
    素衣男子闭上那双惑人的眼。
    “是，堂主，这边请。”
    淡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乌柏耳边浮起，生生打断了老堂主的思虑。
    悄然出现的青衣侍者素手轻抬，指向绘有“夏夜荷风”屏风后的花梨木门，将眼前欲言之人拉回现实。
    乌柏向着床榻轻轻一辑，转身欲离开此地，却仍在踏出房门前，轻微一顿。
    稍适，乌柏再轻叹一声，迈步离开。
    轩主似乎一直在找寻什么，每年七夕节前后总是独自亲往酆都，只是此后每次回轩总是有些消沉。
    世上本无不透风之墙，轩中渐渐传言，或许轩主恋上酆都女子，可惜屡被拒绝。更甚者，道是轩主恋上之人已不在人间，因为据有心人掐算，轩主虽然每次前往酆都多为七夕时节，但真到酆都已为盂兰盆节。说得煞有其事，故此，更多人深信后者。
    然而，此次轩主身体每况愈下，虽之前他已力排众异独自出行，但仍在出行数日后被私自跟上的自己一行发现他晕倒在东门渡口附近。在自己坚持下将他送往酆都，只是这一路上，即使轩主鲜有清醒的时候，可只要稍不注意，他便悄悄离开看护。
    最后在有斯以死相逼之下，才算勉强答应自己一行跟随。
    还好，那常年跟随这孩子的侍卫忠心耿耿。不然……实在不敢想象此时的轩主会怎样。此地瘴气浓重，对常年习武之人来说都是极为不利，更何况此时的轩主。
    轩主，恐时日无多……虽然太楚轩笔墨纸砚四阁自成规矩，即使没有轩主也能独挡一面，可是眼睁睁看着这个如烟的孩子真要如其淡然的性子一样将化乌有，不由悲从中来。
    好像根本对此时离开的人不曾觉察，素衣男子眉头微蹙，晶白的唇微颤，胸口几乎没有了起伏，慢慢陷入沉沉的昏睡。
    忽然一抹淡笑在那张灰暗的脸上慢慢晕开，竟在灰白的脸上渐渐染了一层红光，好似看到了什么，睁开了那双水色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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