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鸢在看“大观园”，大观园的人也在看她。
    无他，这年头像殷素鸢这么朴素但好看的人不多了。
    小孩儿虽然一双眸子中全然是好奇和惊叹，却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艳羡，反倒是跟逛园子一般，而他们是被观看的景物。
    那不合身的宽大绿袍衬得她有些锋利消瘦，一张因为常年体弱显得冷清淡漠的脸，黑沉沉的眸子里却显出了罕见的光亮，日光落到她那张被造物主恩赐的脸上，显出上好的寒玉都不及的通透。
    全然看不出落魄穷困，反倒觉得身居陋室的孤宝跳脱于人前，怡然自得，洒脱自如。
    云溯真人轻轻叹了口气，“落于俗世却不曾玷染的七窍琉璃心，道心上佳，和尚，这人，你带不走。”
    广场上众人都看不到的是，代表云灵宗的坐席一侧，闲散歪着个僧人，容貌妖冶无双，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朱唇昳丽，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人群中的少年人。
    “生老病死，八苦相随，渡人渡己，是我佛门的路子，若入我佛，自可断因果，了苦痛。”
    他们方才都看得分明，那个女修天赋不错，入三宗也是使得的，如果真为了区区一个满口鬼话却不见真心的男子进了小门小派，明珠蒙尘，未免可惜了些。
    可是人各有命，世上最难改变的就是人的念头。
    可那小家伙偏偏横插了一脚，居然还真把那女修给说动了。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那小家伙是无意的，很显然，她就是故意的。
    看透了世俗却不点破，极尽挑拨却又不直接挑明。
    着实有趣极了。
    云溯按下隐怒，“怎么你们佛门一个梵云摩罗的信众还不够，非要来我们中州抢人吗？你可是惹了众怒！”
    无妄闲闲睨了他一眼，“众怒？那你们有本事就灭佛啊。”
    云溯冷笑一声，拳头硬了，但不能打，也打不过。
    无妄低头，掐指算了一卦，接着唇边的笑容凝固了。
    这卦象……
    短寿早夭，绝命之卦，偏偏……生了异变，绝处又逢生，而这缘，却是由己而生。
    太怪了。
    怎么会有人的命是自己改的，又不是话本儿里的猴儿。
    殷素鸢突然觉察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她抬头径直看向了云灵宗的坐席方向。
    云灵宗的牌匾看上去格外简陋，甚至不如一个小门派的精致，不过是一块木板上饱蘸浓墨书写了云灵宗三个大字，但笔走龙蛇，入木三分，其中灵韵非旁人雕金铸宝可比。
    而这就是剧本之中的，中州第一大宗，无人可在其上。
    返璞归真，浑然自在，倒是有趣。
    她勾唇一笑，无人可在其上，只收天才，偏偏……养出了一窝的恋爱脑，不知道的还以为云灵宗是有什么buff，进去的人都成了恋爱脑。
    突然，她眯起了眼睛，注意到了什么。
    那坐席上的人都是容貌极佳的，只是她这会儿的注意点不在这上面。
    那端坐于桌案之后的大能，正皱着眉头，偏着脑袋，似乎在和旁边的空气说话。
    按照常规修真小说套路，那定然不会是什么空气。
    高低得是个人，还是个大能。
    她微微眯起双眼。
    “莲儿，卿卿，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只有你，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陪伴在你身旁，我们进一个宗门，一起修炼，不好吗？”
    殷素鸢收回了视线，显然林遂溪碍于她在，正拉着人耳语。
    只可惜……她已入道，这点声音听的分明。
    “姐姐，哥哥方才还说这修仙之路只能一人独行，怎的现在却又要跟姐姐一起修炼呢？”
    她眨了眨眼睛，接着笑开了。
    “我知道了，定然是哥哥太爱姐姐了，所以舍不得姐姐，那哥哥就干脆跟着姐姐一起进大宗门好了，反正若是姐姐开口，宗门或许也能让哥哥进去，虽说不会是正式的内外门弟子，但也可以日日与姐姐相陪作伴了。”
    “那怎么能一样，那样我就只能是一个杂役，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如何能抛却前途跟着她。”
    林遂溪下意识的接话开口，紧接着就看到那小病秧子一脸错愕惊讶。
    “那哥哥的意思是，姐姐跟着你去小门派，就不是抛却前途了吗？”
    俞莲一怔，的确，她纠结的就是该不该为了未婚夫抛却自己的前途。
    可是……她再度抬头看了一眼林遂溪。
    青梅竹马，儿时相伴，他对她真的很好。
    “哥哥不愿为了姐姐抛却前途，又为何要姐姐为了你而抛却大道？”殷素鸢不解地看着两人，“以己度人，我若是哥哥，定然不舍得姐姐放弃大宗门的优越资源，和我一起过苦日子的。”
    她说着，转头看向俞莲，粲然一笑，尖尖的小虎牙跳脱，显出一抹羞涩的少年意气。
    “毕竟姐姐这般好，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殷素鸢生得好看，从她们见面起，还没有这么笑过，如今在阳光下，眼眸明亮璀璨，阳光给那苍白的肌肤也堵上一层健康的光泽，湛然若神。
    俞莲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击中，狂跳了起来。
    还是个孩子就这么有杀伤力，这要是长大了那还得了。
    「宿主，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渣男看你的眼神有杀气了。」
    殷素鸢一面收了笑一面看向林遂溪，微微抬眉，一字一顿道，“哥哥，你说，对吗？”
    那是赤裸裸的挑衅，但因为侧对着俞莲，不曾被女子捕捉到。
    但林遂溪看得分明，他忍不住伸手指着殷素鸢，怒声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老是花言巧语迷惑人。”
    殷素鸢恍若被林遂溪吓了一跳，攥住了俞莲的胳膊，“哥哥好凶，姐姐我怕。”
    俞莲也被林遂溪骤然发难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护着身旁这个小孩儿，抬头对上未婚夫愠怒的一张脸，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林遂溪你怎么回事，她还小，一个孩子罢了，也不曾说错什么！”
    “她分明在挑拨你我的关系，蛊惑你！”林遂溪怒声道。
    要不是碍于俞莲在面前，他只怕就要指着这个小兔崽子骂声妖孽了。
    可不就是个妖孽，原本俞莲定然只要他磨一磨就会跟着自己进小门派，可是这小妖孽一插嘴，一切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拉不回来了。
    生得不男不女活像个妖孽，说的话也惯会蛊惑人心的。
    就在他忍着怒气想要拉着俞莲去一旁说话之时，一锦衣大能悬于广场之上，说出的话灌入了灵力，轻松入了广场上所有人的耳中，“诸位，宗门大选现在开始，请保持安静。”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停止了对话，满场寂静。
    宗门要开始选人了。
    众人翘首以待，心中忐忑又充满期待，一双双眼睛看着那上头的大能们，宛若等待投喂的池鱼。
    对，满满一池塘的鱼儿，等着被钓走。
    三宗五派十六门，以云灵宗为先。
    所有人都看着正中的云灵宗坐席，不仅仅是下面的待选弟子，还有各宗各派的人--云灵宗选人苛刻，非天才不要，据说每次大选进云灵宗的凤毛麟角，满三个都算好的。
    据说云灵宗的长老更喜欢在外历练捡弟子，对此殷素鸢想说--路边的野弟子不要随便捡。
    重则挖骨剖腹，轻则变成傀儡，堕魔，剧本里那些心怀不轨的渣渣就是这样混进去的。
    随后云灵宗第一个就喊了一个号码。
    “六百六十六号！”
    殷素鸢：什么老六居然有这么牛逼的豹子号。
    “六百六十六号！”
    见人没反应，台上之人神情间有些无奈，接着意念一动。
    殷素鸢只觉得自己身上多了道力量，接着腾空而起，落到了高台之上。
    ……哦豁，老六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