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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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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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是王家血统,又生来勇武,威名天下,虽也有兄弟,但无可并行于世者。我们随侍者也是颇多敬畏,不敢逾越。所以我想殿下心中也有过孤单寂寞时吧,他又多行于杀场,看惯了尸横遍野的人间惨寰之象,对于一些肝胆相照般真情实意也应是有些向往之情吧。因而嗟叹也不足为奇。后来殿下遭先王猜忌,被贬北疆,楚家奉命随行,我才有机会与王相近。北疆荒蛮,夜长昼短,我少年时深浅不知,总为王报不平,每每此时王却会忆及此事,说‘原来世间也有武力不可强求的人和事,由此看来功名权势也不值多做挂心了。’我才道王心中是做这般想。大智者弃智,大勇者蔑武,许是此理吧,不想王多年之后又偶遇了大人,之后便如你所见。”
楚坤话语如刀,我隐约感觉,他兴许也是怨怪我的吧。“大人还是不知吧,王见你当日,眼神放光,接大人于自己帐中,日夜探视,想是视大人为这世间最精诚纯良之人了吧。而这些年间王对大人的重用赏识,不顾朝野非议,只欲成全大人国相美名,大人若要再言不知,也真是负了殿下心意了。”
我手中马缰渐松,依楚坤之言,这些年王于我是处处留心关照,而我于他竟是时有猜忌不诚,更为赤麟之事反复迟疑,平白辱了他一番厚意呢。真是如此么,那个高贵桀骜的君王,真是存了这种心念么,我却是这世上第一愚人,竟能无知无觉到今日。心中突然有些飘忽,骤来的欣喜甜蜜熏得人一阵轻飘,不慕神仙。
楚坤却仍是看我,脸上的寒气愈重,我适才回过神来。又想起了现下的局势情形,愈发不明王意,不知楚坤此时将这多年心腹事尽吐是王授意,还是另有缘由。
“大人若再有疑问,可自向殿下问明,我已得了王旨,就要向肜族故地投兄长去了。今日于大人言,都是我自作主张,大人好自思量,依我之见,世事繁杂,不可强求,唯有珍重眼下,不要辜负了眼前人才是。”他声音越说越低沉,好似万千思量尽在其中,言罢扬鞭纵马,先行一步。
我不明他说就要往肜族去是何意,若真大战在即,王定不会自折臂膀,看来此中虚实便只有面驾可知了。我随行在后,心中却不胜忐忑,我本已是心念消寂,但此生真能与一人执手,那么多年愁思怨念也再无需抱怨牵绊了。可为何偏是此时相知,现下宵练宝剑还正环我腰中呢。仵侯所言天下兴衰,竟真要一时掌于我手么,若此,我真会什么天下为重,伸张大义么。
只可惜天道箴言,我现只视如粪土。古今青史多少奸毒之人为一己权势草菅性命无数,还能道貌岸然,受人顶礼膜拜,现下我们不过欲于乱世平一方子民,便空担负了妖星骂名,为世不容。若真是苍天有灵,也不过是一狗肺狼心,有眼无珠之辈,其实又何堪挂怀。
逐渐日光暗淡,西方云海殷红一片,这可是世间枉死之人的热血所化么,是在诉说冤屈还是要告警后人呢。又是天意莫测了,呵呵。
至重峻围场后,已经入夜。围场入口竟只有零星侍从守卫,楚坤已先行至等我。
“殿下就在山间行宫,要你自去。楚坤就此别过,也不言再会了,你们好自为之吧。”这话倒是从未有决绝刚硬,话音未落,便独自纵马而去,随行侍卫尽随他而去,只余满山尘烟轻扬。
我也无暇感慨,独上山路,只能听到咚咚心跳,身上沸烫不已。
行宫已近山顶,星光暗淡,山路难行。我就着微薄的轻功徐行,告诫自己务要沉着些个。不时已至,说是行宫,其实不过几间简屋,殿下生性随意,从不破费于此。
我踌躇半晌,朗声道“殿下,尹封得诏前来。”
说了数遍,竟无人应答,我心上一慌,推门而入,四下静寂,不见人影。我寻遍了各屋,仍无所获。莫非楚坤说谎,但他诱我至此地,不知有何益处。
我焦急难耐,竟轻唤出声。
“殿下。
“殿下?”
仍无人应,我便又出来。唯有山风阵阵,吹得人刺骨寒冷。我猛然抬头,月光清亮,山顶有薄雪相应,银辉漫天。有一人青衫飘摆,宛若谪仙。他正笑望着我,示意我上前相寻。
我一时眼晕,如在梦中。缓步上前,正是殿下。他半躺于山顶开阔处,支一小几,竟是对月独酌。我恍惚不已,站在当地,不知做何想。
山色洗练,他的肤色也越发轻盈如雪,但双颊却有一抹飞红,眼神飘忽,已有醉态。最俊美的男子,身上必带有孩童和女子的稚态。而我竟从未发现英勇战神竟也可有如此动人之姿。
他好像并不顾忌我的失态,面前小几上有玉盅两个,他将其中一个向我轻推,亲手酌满,隐约间他手形似有晃动,五指修长,手背上有青色筋脉如山峦起伏。酒落声清脆,于盅内张出饱满圆润的弧线。我上前轻唤,“殿下。”又暗悔自己声音突兀,破了这宁静月色。
他点头示意我坐下,我竟也真鬼使神差般与他并肩而坐,周遭气氛渐变,连山风也温润起来,如细柳拂面。我举盏细酌,此酒颇有浊气,虽入口苦涩但须臾竟化作一缕甘甜,萦绕唇间,回味无穷,原来殿下惯饮的酒竟是这般内敛蕴藉么,我还以为他是喜欢军中常用的烈性,甘辣无比,快意恩仇呢。
“古以酒色如金而醇苦为贤,而你却好像不惯此酒呢。”殿下话中也显出了醉意。记得王于庆功宴上是也曾豪饮千杯,却从未见过他的醉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