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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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辗转折腾,又是人事不省多时,再醒来时已卧于软塌之上,眼前挂着的竟是父亲留下的八卦阴阳图。幼年对父亲最多的记忆便是他一身青衣,对着这卦图独自出神的背影,因而我离家时除十数卷《新政策》外只带走了此图,其余付之一炬,再不留恋。
    我于开阳安顿下来后将此图挂于相府内室,夜深人静,独自凭吊,总强迫自己揣度父亲心思一二。今日想来竟是可笑,我这些年只为承父志奔劳,陷于僵局,进退维谷,而到底自己心思如何竟从未思量。我诚不愿见天下水火,但定国安邦又怎是我辈愚人可为。今日再见此图,唯有自嘲罢了。
    我不知自己被安置在了何处,家中的藏书摆设都搬了来,想必是王的意思,这就是暂不深究,要我在此常住了。王自是英瑞非常,若想借机清理前事,只怕我这些年动作什么都瞒不过他。但总不见有提刑的意思,也不见故人来,自己思量一番也不得要领,便也看开些个,由他去吧。
    这里事事皆有人服侍,生命竟能变得如此简单,只剩吞吐呼吸罢了。时常能听到悠悠管音,是一曲《平沙落雁》,音调和缓,却透出了几分孤独悲哀。
    这是最古老的曲子,说的是雁群盘旋栖息的情境。“既落沙平水远,意适心闲”意在回归自然,与世无争。此曲貌似简单,但变音诸多,难于演奏,更罕于听闻,颇得玩味。但其音低沉悲怆,有些荒凉古意,竟不似中土长管所为,我好像于军中听过,应是边地传来的乐器,名曰筚篥,又称芦管,边人吹之,以惊中国马云。我也无意多做感怀,只听得声音悦耳,一减伤痛罢了。
    张赭端的弩只擦伤了我的左肩,想也是他被我搅的一时心乱,弩锋偏移,但弩上剧毒却是沾血即散。王当时一剑将我膀上皮肉尽去,露骨寸余,才制住了毒势,我至今左臂酸麻,不可大动。
    整日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伤口渐渐愈合,能略做走动。我观周围之景,竟是林木亭台,幽静非常,而装饰不俗,竟像是王家行宫模样,但京郊附近并没有如此规模的行宫,要说这便是王宫内院,那又更是不对,我为王制衡赤麟时,王宫图纸曾亲自过目审定,应无此地啊。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闪现,被我强压了下去,断无这种可能。
    这里的侍从们对我倒是毕恭毕敬,但要问及外面形式如何,便无人敢应,连究竟我现在身处何方他们也支吾不语,又不准我出此院落,便是软禁的意思吧,但不知我此刻还有什么软禁价值。许有是自欺欺人吧,我也懒得再做猜忌了。
    终日无事,倒又惦念起王的身体,他性情最是内敛倔强,赤麟发作起来空自忍耐,实不是长久之计。其实这事他怕是早有察觉,他少年时就喜疆场纵横,归国这些年更是频发战事,许是只有战场上的刀光血雨,生死拼杀才能释放赤麟焚天灭地的力量吧,我为叛臣之子已是不能对人言的隐痛,而他生为预言中的灭世灾星心中也不知是怎样的纠结烦恼。我从不能了解他一丝一毫的心思,每一想起都心纠不已,本应是最颐指气使的王子,是什么磨出了他内敛宽和的性子,本应是最豪情睥睨的战神,是什么修成了他深居简出喜好。
    他于安郡王,除了怜顾珍惜,也应是有几分同病相怜吧,他们一样生于皇家有着最高贵的身世,却一样身不由己地背负了最不堪的骂名,他们一样天纵英才禀赋异人,却一样独行于世不能被天下所容。安郡王幼年危难时被王所救,对王也应是倾慕感念吧,而出走之举,怕还是多年积怨抱负郁结所致吧。只这一点,他与王不同,王虽名为赤麟,连年攻伐不息,但所行无不是时事所迫,因势利导,从不存恶念。这诚是王令人感叹之处,同样怕也是王悲剧的症结所在。
    他若天性残暴,不顾民生道也罢了,奈何却生了一幅侠肝义胆,慈悲胸怀。只怪苍天竟也是孩童心性,笑看世人反复折腾,乐此不疲。
    除了几分闲思,伴我的也唯有这管音了。而不觉间每日的管音竟也变曲了,愈发低沉悠远,婉转无骨却意念不绝,如怨如慕,只在人心头绕转,春雾秋霜,欲语难言。我于音律只是粗通,也不识得此曲,心下有些怅然,初闻虽有契合之感,但奏者隐衷怕也不是旁人能妄自猜度的。虽心事不同,但心境映称,倒想引为知己,也可一同把盏打法这漫漫日光。但始终只闻其音不见其人,便索性只做这高山流水之交,倒也可两厢清静,别有一番感怀况味。
    我这一生也未有过如此的清闲,那些争斗计较只如过眼云烟,但心中这一分挂怀日盛,竟要凝结为一缕思念,绕转于这有些灰凉的心间,便做春风绿岸之势,虽有痛痒,但所过之处,仍又是一片生机。
    这一日换药时,有一个白面小厮总有意无意地打量我,我暗道这又是平地波澜了,纵殿下有意放我,朝臣无奈,也还是有人不肯饶过,如此纠缠呢。
    我只得屏退了旁人,只余我和那小厮时便起身离座,道“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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