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街果然是一条热闹非凡的长街，站在街当中向两头望，看不到终点。
    “好长的街。”为了扩大视野，苍白的手拉下黑色水貂皮兜帽。
    一开口便能看到白雾－天已这么冷了。
    “今儿先往西走。”
    上官云在前面领路，水素月和章赫跟在后面。
    街两旁铺面的前面挤满了小摊，商品则是吃的、穿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商贩热情洋溢地叫卖声此起彼伏，引得人们争相凑上去瞧热闹。
    “水晶果子冻，热的刚出锅啦！”
    上官云带着二人从围着的人群中挤进去，挤到一个挂着‘平中老字号，王家果子冻’招牌的小棚子边儿上。
    盛在粽叶做成的圆锥形容器中的果子冻，一只只插在特制的方形大蒸笼上热火朝天地冒着热气。蒸笼整齐地摆成一排，每一个的旁边都插着一个米色的三角形小旗子，上面写着果子冻的名称。水素月仔细看了一下，从左边到右边依次是：板栗、蜜枣、杏仁、冬瓜、野莓、牛乳、清茶、山楂、蜂蜜、莲子还有玫瑰。
    “小月月，这可是平中最地道的一家果子冻。”
    “这位公子头次来平中吧。”听到上官云的褒奖，商贩立刻眉飞色舞自豪地冲水素月一展手，“咱王家的果子冻，口味足，五十年味不变啊！”
    “王老板，这么多年了还不买个铺面？”上官云看着商贩，嘴角一勾。
    “哈哈！”商贩笑得宏亮豪爽，“咱这东西好么，不怕门面小。”
    “说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上官云一点头，转身看着身边二人“想吃什么随便点！”
    水素月想了想，“玫瑰的。”
    章赫跟道，“我来个杏仁的。”
    上官云掏出银子递给商贩，“您收着，再加一个野莓的。”
    “好嘞。”商贩收着银子，居然多找了钱，“这位公子，咱们是有缘人。今儿王某有幸结识公子，心里畅快。从现在起，到收摊，一律半价！”
    上官云一拱手，“在下荣幸。王老板生意兴旺。咱后会有期了！”
    听着‘半价’二字，百姓从四面八方欢呼着围拢过来，本来就拥挤不堪的摊位前更是堵得水泄不通。三人好容易拿着果子冻挤出人群。
    水素月举着有些烫手的沉甸甸的圆锥形容器，掀开上面盖着的叶子，一股浓郁的玫瑰甜味跟着热气一起涌出来。
    “真香！”不由地赞叹。
    上官云和章赫也打开了自己的那份。于是，深红、浅红、纯白三种颜色凑在了一起，煞是好看。
    圆锥形容器的一侧插着小小的竹片，是用来吃果子冻的。
    水素月捏着竹片学着上官云的样子，挖了一小块果子冻含进嘴里，浓郁的玫瑰味儿立刻在舌尖上化开，很浓郁的味道，让人不由心跳加快。
    “真不错。”章赫头一次在俗气的路边摊吃东西，没想到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滋味。
    上官云把自己的伸给水素月，“尝尝。”
    “嗯。”水素月挖了一勺浅红的野莓子味儿的果子冻放在嘴里，心里立刻一阵激动，浓郁的酸甜味，烫烫的化在嘴里，好像在吃热野莓子一般，“嗯。好吃！”
    之后，他又吃了一勺章赫的杏仁味道的，最后，还是觉得野莓子味道的玫瑰味道的都最好吃。
    上官云一笑，把自己的塞给水素月，“一人一半。”
    他点点头，脸微红。
    柔嫩的果子冻真是一绝，水素月忍不住一勺玫瑰的，一勺野莓子的，交叉着吃个不停，吃着吃着，却被人一把抢过去。
    “换我了。”上官云一脸坏笑，拿着他的竹片挖了一大块含进嘴里，“小月月把我忘了。”
    “呃，”水素月先是一惊，后见他用自己用过的竹片，顿时羞恼地脸蛋红红，自己快步走到前面去，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
    “别走散了。”身后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句。
    于是，水素月自己在前面五步远的地方走着，上官云和章赫跟在后面。
    “没想到大人还有害羞的时候。”章赫吃着果子冻，自言自语道。
    “你跟他这么久了都不了解他？”上官云紧盯着前面。
    “不是不了解，也不是完全了解。”
    “哼，大内的人怎能让别人轻易完全了解。”
    “呵呵。”
    二人相视，各自会意。
    “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请讲。”上官云把水素月的竹片含在嘴里，仔细听着。
    “从你在庆南被人偷袭那时起，大人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上回你也看到了，为了护着你，他根本都不考虑后果。”
    “嗯。”上官云点点头。
    “他身子不好，你也知道。我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在下遵命。”上官云驻足，当着大庭广众对着章赫认真一揖。
    “喂，你干嘛。”一介草民礼拜五品官员，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现在章赫却觉得浑身不自在，“真服了你了，钱公子。你敬重大人就成了。用不着给我行礼。”
    上官云把竹片含回嘴里，“侍卫大人这话说的，在下对您以礼相待，对您的大人才能礼上有加不是么。”
    “……”他说的没错，章赫却一时无言以对，但对此人，却莫名地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在人群中分外显眼的昂贵水貂皮大氅已驻足在一个小摊位前。二人赶紧快步跟上。
    原来是个卖彩纸的小摊。五颜六色的彩纸成卷成卷整齐地摆在外面，让人爱不释手。
    上官云轻声问道，“喜欢？”
    “大人，我都不知道您喜欢这东西？”章赫纳闷，他家大人到底有多少是他不了解的。
    水素月也不像看到喜欢的东西那么高兴，而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些纸张，片刻，掏出怀里瘪瘪的钱袋。虽然在宫里当差，但俸禄却少的可怜。
    他捏出一小块银子，准备买一张大红色的纸，可有人已经先他一步递给商贩一些钱。
    “喜欢什么颜色？”
    他沉默了半晌，抬头看他，声音很小，甚至带着一点淡淡的哀愁和恳求，“这回我想自己买，成不？”
    他对他微笑，立刻收回递出去的钱，“成。”
    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小块银子递出去，“要一张红的。”
    三人又走了走，路过卖小猫小狗的小摊。
    水素月情不自禁地就驻足在小摊跟前。
    章赫戳了戳上官云，“大人看到这些东西会很难过。”
    上官云低头一瞧，果然发现水素月神色暗淡。
    “不喜欢就去看别的。”他拉着他要走。
    他盯着笼子里的娇弱可爱的小东西们，淡淡地道，“不是不喜欢，是觉得它们可怜。”
    上官云的心砰然一动，大内高手会有这样的情感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冲章赫递了个眼色，“兄弟，前面的龙虾蟹黄包可是平中一绝。”
    “那可要去看看！”
    两个人连懵带拽地拉着水素月离开了那群小动物。
    龙虾蟹黄包的鲜香绝对不负众望，几口下肚，水素月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怎样？”上官云仔细观察他的脸色。
    “嗯。好吃的紧。”
    水素月高兴了，章赫的心也放回肚子里，“宫里也有蟹黄包，但没有龙虾肉。还是这里的好吃。不愧是一绝。”
    “兄弟，你可说对了。”上官云一转身，“小二，再来三屉鲜虾灌汤包！”
    这家食府的名字便是‘红虾楼’。里面的一切东西都是以鱼虾蟹等海鲜为主要食材。
    蟹黄包棉花一般柔软的雪白薄皮里包着的是无比鲜香的蟹黄和龙虾肉，还有少许青葱。一个包子小孩巴掌那么大，一笼屉只有三个。吃上一笼屉，便能让人三月不知肉味。
    不一会，小二便送来三笼屉灌汤包。
    打开盖子，里面有六个跟饺子差不多大小的圆包子，各个金黄透明，里面晃动的汤水还有大虾仁依稀可见。
    “这么薄！”水素月和章赫禁不住讶道。
    “趁热吃，”上官云拿筷子提起灌汤包当中的小面疙瘩，“先捏住这里提起来，在边上咬个小口，把汤喝光，再一口吃进去。”
    谁还能抵御这么生动的诱x惑，二人立刻下著。
    汤汁一流进嘴里，章赫感动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极品！”
    上官云静静地欣赏水素月认认真真嘬小包子汤汁的时候一脸的满足。
    等水素月反应过来他在看他的时候，便躲闪他英气逼人的眼神。
    他对他微笑，“吃光。”
    天色也不早了，三人吃完了包子，准备回去。结账的时候，水素月和章赫才惊讶地发现，他们三人这一顿吃了三个金元宝。
    他有点过意不去，小声对他道，“太贵了。又让你破费了。”
    他则一挑眉，“我姓什么？”
    “……钱”他看着他有些犯傻。
    “我叫他们送一些到铺子里。咱晚上还吃这个。”
    出了红虾楼，章赫走在前面，上官云悄悄拉住水素月。
    “嗯？”
    他转头，他便拿手指在他唇角一抹，指尖沾了一点蟹黄，随即伸到嘴里一吮，“不能浪费。”
    水素月愣了一会，等反应过来，脑袋腾地就烧了。
    章赫扭头，看到自己大人脸红的跟那玫瑰果子冻似的，便问道，“大人，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水素月看了他一眼，显得有些局促，“没。走你的路。”
    章赫又看了看上官云，某人则在一边不明缘由地一个劲儿偷着乐。
    事实证明，‘要想打动男人的心，先要打通他的胃’这句话是真理。品尝了王家的果子冻和红虾楼的包子之后，还可以回去再吃一顿大虾灌汤包，章赫的胃开始指使他的脑子。他认识到，上官云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行为古怪，但比他原先以为的要好很多，而且，还在不断进步。就这样，他对他的警惕又放松了一点，信任，又增加了一些。
    当晚，回到当铺，上官云把全铺子的人都请了来，在自家铺子后院大摆‘红虾宴’。红虾楼的包子可不是普通人吃得起的。
    酒足饭饱之后，众人各自回去。上官云和水素月也回到屋里。
    水素月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白日里买的红纸，仔细地撕成一方一方的，鲜艳的红色在白皙的手指间婉转飞舞，不一会，一小方红纸就变成了一只美丽的纸鹤。
    上官云在一边看着，心里一惊，拿起纸鹤，仔细端详，眉头微皱。
    “你不喜欢？”水素月见他皱眉，不由问道。
    “……”他沉思半晌，微笑，“很美。跟谁学的？”
    水素月脸色突然一变，沉默。
    “我只是随便问问。看到它，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也会折纸鹤。”
    水素月点点头，又折了一只，递过去，“这两只送你。”
    “为什么是一对？”他问。
    “……一只怪孤单的，成双成对才好。”他答。
    他摇摇头，把自己手里那只拆开又按照原样折起来，递到他跟前，“一人一只。”
    “放在一起多好？”
    上官云执着地摇头。
    水素月只好用另一只手取过他手上的纸鹤。
    于是，他将空着的两手伸过来，连他的那只手还有手上捏着的纸鹤一起握住，“靠这么近还不叫在一起？”
    他红着脸望着他，心怦怦跳着，被握住的手慢慢渗出汗水。
    不等他开口，他便放开了他的手，取走了纸鹤，揣进怀里，“早点休息。”说罢，起身。
    他呆愣了一会，忽然站起来，抓住他的胳膊，冲动地喊道，“无论如何我会尽力！”
    他回头注视他良久，抬起一只手轻抚他的脸颊，英气逼人的脸上，目光坚定如磐石，声音低沉有力，“我信小月月。”
    水素月突然鼻子很酸。没等眼泪掉下来，已被人紧紧搂进怀里。
    “可我不敢保证结果。”濡湿的脸紧贴着宽阔的胸膛，声音哽咽。
    “不要你保证。”他紧紧把他的脑袋按在胸前，大手轻抚瘦削的脊背。
    若是问你要保证，那我上官云还算什么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