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回 干部子女打工体验生活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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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回
    干部子女打工体验生活
    历经磨难分享劳动成果
    书接上回。
    却说辛建想起那天晚上四个烟虫以睡觉的办法抵挡烟瘾的事,也笑了起来:“想起那天晚上真有意思,优与劣、好与坏、满足与失望、幸福与痛苦,都只能通过比较才能体现出来。有‘牡丹’时绝不抽‘圆球’,当‘城乡’也没有时卷喇叭筒都有一种幸福感,这就是比较的作用。”
    封老大听了笑骂道:“呆巴,活生生的一群呆巴呀!活人硬是被尿憋死了哇?想办法搞钱嘛。”
    “搞钱?怎么搞?一不能抢银行,二不能偷商店,三不能去摸包,四不能收破烂。你吃了灯草——尽放轻巧屁。”姜军不以为然。
    铁戈眼珠子一转,问道:“莫非跟你一样做工赚钱?”
    “对呀!还是铁戈有点明白,不过做工一天只有一块二划不来。要想多赚钱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打起坡,我到江边包一船货,大家把货挑到岸上就行了,这比做工强多了。”
    “我还要上学呀。”姜军说。
    “未必你将来还想考大学?大学早就不招生了,还他妈学个大JB!”
    封老大是**年的高中毕业生看过不少书,谈起雅的很有一套,但他跟市民、农民接触太多,说起俗的比谁都粗。
    他继续教训姜军:“依我看你们现在读的那些狗屁哲学、政治经济学都是屠龙之技,这个世界本来没有龙,你学杀龙的武艺有什么用?我看铁戈是个很单纯的人,你们教他学哲学、政治经济学早晚要害了他。有时候读书也是误人子弟,读了这些书就去玩政治,世界上最不好玩的就是政治,搞得不好要出大事。不如跟老子一样有钱就去喝点小酒,活一天少两个半天。就算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也不能亏待自己的二寸半。”
    辛建笑道:“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太颓废了。”
    封老大则说:“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说过‘存在先于选择。’既然有这样的现实存在,必然有我这样的选择。雨果说:‘人是高于温饱的。’如果当一个人连温饱都保证不了时,他只能先去争取温饱。你们自己连烟都没有抽的时侯,却奢谈去解放世界上还在受苦的三分之二的阶级弟兄,高尚固然是高尚,只不过未免太虚伪了吧?我们连自己都不知道由谁来解放,还要去解放别人?说得好听点叫自作多情,说得不好听那简直是恬不知耻!辛建说我是实用主义者我不否认,说我颓废我不敢苟同,我的选择也是一种生活。记得普希金在一首诗中这样写道:‘啜饮欢乐到最后一滴吧,潇洒地活着,不要忧心!顺随生命的瞬息过程吧,在年轻的时候,你该年轻。’哪怕明天我将被押上刑场,今天我还是要潇洒活一回。如今这世间腐臭不堪闻,唯有酒是香的,所以我喜欢喝酒,胸中块垒,以酒浇之!对于我这种生活方式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一书中早有预见:‘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各位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搞点小钱花?苦是苦点,等你拿到工钱什么苦哇累呀,统统都他妈丢到爪哇国去了。”
    姜军如今囊中羞涩比不得从前,早被封老大说得如同腊月的萝卜——冻(动)了心,立马欣然应允。
    铁戈家里从来不给他零用钱,所以他也想弄两个钱花花。
    最让人意外的是辛建也想去。
    姜军打趣道:“你个书呆子,你老爸一个月给你一百二十块生活费,你别钻进钱眼里卡住了腰。”
    辛建说出两个理由,让大家十分钦佩:“要说钱我倒是不缺,但是我想体验一下生活,为将来写小说积累一点素材。另外我想一船货总有几十吨,光你们三个怕是不行,我去也算是给大家凑个数,公鸡还有四两力。”
    封老大算了一下:“一船货少的有七八十吨,多的有一二百吨。人少了恐怕不行,能不能再找几个人来?”
    “我叫蜀剑来。”姜军说。
    铁戈也说:“我叫季建设也来,他能吃苦,挑个百把斤没有问题。”
    姜军想了想说:“满打满算只有六个人,还是少点。干脆这样,我去叫柳六一、章子野还有沈倩跟何田田,这样就有十个人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到搬运公司去找活,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们,到时候人一定要到齐。”
    第二天下午封老大又到辛建家里来,让铁戈去找姜军。
    姜军一到,他便问:“人是不是都能到齐?”
    姜军说:“男的都能来,沈倩不想干。你想想,沈冲当兵走了,她老爸老妈养她一个人绰绰有余。我故意笑话她是千金小姐,怕晒黑了将来找不到婆家。这一激她就跳了起来,你现在不要她来还不行,看来还是请将不如激将。后来她又做通了何田田的工作,随时都能来。”
    “好哇,人多力量大。你们的工具准备好了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都准备好了。”姜军说。
    “明天卸瓜米石,这是最好的活。大概有七八十吨货,要求两天卸完,我想一天拿下来。所以明天早上必须六点到大码头,去晚了货就是别人的。”
    第二天铁戈五点钟就起床,炒了点饭吃,然后约上季建设和辛建在路边等姜军兄弟。远远看见四个人说说笑笑地走来,原来何田田昨天睡在沈倩的闺房里,她们和姜军兄弟俩一起来了。
    到了大码头一看,柳六一和章子野早已等候多时。
    六点半来了一艘木帆船,封老大带众人去和船老大谈价钱。
    船老大递给封老大一根烟说:“封司令,下瓜米石是一块钱一吨。我明人不做暗事,这条船载重量是七十吨,我装了八十吨,按八十吨算价钱,两天卸完,我还要赶下一船货。”
    封老大笑了笑说:“老大爽快。我知道你的时间金贵,我要是一天卸完货,老大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封司令是说给点奖励?可以。如果你们一天卸完货,我多给十块钱。”
    “一言为定!弟兄们走哇,干活了。”封老大开始派工:“沈倩、何田田你们负责装筐,这个活轻松一些,男的统统挑担子。大家刚开始时不要干得太猛,先适应一下。要平均分配体力,争取到晚上十二点以前干完。”
    红州有句老话叫做“川一尺,湘八寸。”意思是说四川的洪峰下来红州的江水就要要涨一尺,洞庭湖的水出来了也要涨八寸。时间已是六月中旬长江进入丰水期,船上的跳板基本上与江岸平行,不用爬坡。封老大把竹筐子放下,沈倩、何田田开始装筐,看看大约有二百斤的样子,他才挑起来沉稳地跨上跳板,把货挑到堤脚下。这段路倒也不算远,只有三十多米。
    铁戈和所有人一样,自打从娘肚子出来头一回挑一百多斤的担子,两条腿压得只打晃,好不容易挣扎着走到堤边。
    辛建头戴一顶破草帽,大概是他老爸当农村工作队长时用过的物件。鼻子上架一副玳瑁近视眼镜,脖子上搭着一条旧毛巾,工不工、商不商、城不城、乡不乡的样子,正龇牙咧嘴地走上跳板,那样子委实令人忍俊不禁。
    章子野虽然只有十五岁,身高和铁戈一样,都有一米八五,只是正在抽条,瘦得像根竹竿。他挑担子的样子非常滑稽,肩上压着扁担,两手一边提着一只竹筐,让手也给肩膀帮忙减轻重量,封老大真有点担心他闪了腰。
    姜军兄弟、柳六一等人也没有吃过这种苦,但是既然来了,那就要硬着头皮挺下去。
    最能干的要算季建设,虽然他也是干部子弟却经常跟他爸爸挑水种菜,百把斤的担子挑起来也能健步如飞,让那几个书生相形见绌,惹得封老大啧啧称奇:“兄弟,看来你是个老把式,不错!不错!”
    季建设乐呵呵地说:“封拐子带我们赚钱,哪能有力不卖?”
    好在大家再苦再累,也没有一个偷懒惜力的,每个人都像解放初期搞农业互助组那样,把这看成是自己家的事,所以干得很欢势。
    男爷们多挑快跑,沈倩跟何田田忙得手不停脚不住。
    两个姑娘头戴崭新的草帽,脖子上还像模像样的搭上一条崭新的白毛巾,就像大寨的铁姑娘战斗队一样,给人的感觉有那么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她俩本来长得就白,劳动一紧张再加上太阳暴晒,那脸却是白里透红。尽管浑身大汗淋漓,但她俩都咬着牙不叫苦。男爷们挑得有多快,她俩装筐的速度就有多快,好像要和他们叫板似的。
    封老大知道他们都是第一次出来干这种苦力活,要是干得太猛,后劲不足,还会伤身体。于是他早就嘱咐大码头一个朋友家里的人,在八点多钟送一桶茶水来。他的话挺管用,那朋友的妈妈准时把茶水和一摞粗瓷碗送来。
    封老大招呼道:“伙计们都来歇一下,喝点花红茶。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上吊也要歇口气。”边说边给大家发烟。
    众人来到柳树荫下席地而坐,姜军笑着说:“上吊不能歇气,一歇,那口气缓过来就吊不死了,倒不如当初不上吊。”又倒了一碗茶水“咕咚咕咚”一顿猛灌:“这茶真好喝。”
    “好喝?今天我是第一次听人说花红茶好喝。”封老大略带嘲讽意味说道:“这种茶是把一种叫花红(北方叫沙果)的树叶摘下来晒干泡茶,汤水像茶,苦中带涩,这是苦力们最好最便宜的茶。你觉得好喝是出汗太多的原因,这可比不得官老爷们喝的龙井、碧螺春,大家就当忆苦思甜吧。”说完拿出烟发了一圈。
    姜军关切地问沈倩:“顶不顶得下来?”
    沈倩喝着茶说:“顶不顶得住都要顶,上了你这条贼船我就没想下来。”
    铁戈又开始逗沈倩:“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石头抱着走,夫唱妻随嘛。”
    众人哄笑。
    沈倩这时和姜军的关系已经公开,她也不恼,反倒说:“我将来嫁给他到时候请你喝喜酒,眼馋死你!”
    何田田撞了她一肘:“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铁戈故意双手抱住两臂,笑道:“说得我肌肉收缩细胞跳舞——起了一身冷痱子。”
    章子野大叫道:“姜军进展神速哇,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姜军颇为自豪地说:“我们两个人今生一个是非君不嫁,一个是非卿不娶……”
    沈倩马上打断他的话头:“亏你说得出口!”
    姜军又转移话题,矛头指向何田田:“我说何田田,沈倩已经是名花有主了,你有没有意中人?要不要我从这几个哥们儿中间给你介绍一个?”
    何田田却说:“军哥,我看你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打渔的不急提篓的急。我的事你操哪门子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有缘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拽都拽不过来,我还是等等吧。”
    “哟嗬,看来何田田是情场高手,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姜军笑道。
    铁戈和何田田打过几次交道,彼此都熟悉了,他又进来插科打诨:“古人有《西江月》一首云:‘自古姻缘天定,不由人力谋求。有缘千里也相留,无缘对面不偶。仙境桃花出水,宫中红叶传沟。三生簿上著风流,何用冰人开口?’何田田是不是呀?”
    “酸!我都倒了牙。都什么年代了,一张嘴就是诗云子曰,整个一冬烘先生。”何田田也是不饶人的一张利嘴。
    这一下大家都来笑话铁戈了。
    铁戈看见何田田在揉手指头,便关切地问道:“咋了?是不是手上打了泡?”
    “嗯。”何田田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看看,疼吗?”铁戈心疼了。
    “没事,哪那么娇贵!”何田田倔强地说。
    姜军赶紧把沈倩的手拿起来一看,沈倩两手打起了几个血泡。
    封老大走过去看了看说:“这是你们拿锹的方法不对头。拿锹一定要拿紧,手和锹柄不要发生摩擦这样就不会打血泡。既然现在已经打了血泡,你们可以用毛巾把锹柄包起来会好一点。”
    又坐了一会儿封老大看到大家缓过劲来,说道:“伙计们,接着上啊,我们的口号就是:为金钱而奋斗!”
    在那个年代没人敢提出这种口号,那是个政治挂帅的年月,一切都是以革命的名义为号召,在革命的名义下整人或被整,杀人或被杀,肯定或否定,批判或缄默。
    封老大这人胆大包天,就是不信这个邪。他看穿了这个社会丑恶的政治,不是怕而是鄙视政治,从此金盆洗手不问政治。虽然他不搞政治,但他可以带着一帮人挣钱,所以他要标新立异,提出这种口号以示与众不同。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这才刚刚卸完三分之一。封老大的妈妈韩冬英送饭来了。
    这是用十斤米扎扎实实做出来的米饭,量很足。菜是煎豆腐烩小白菜和青椒炒萝卜丝,满满两小盆。大家早就饿了,端起碗蹲在柳树荫下大口吃起来。
    封老大告诉大家:“中午和下午就是这样的饭菜,原则是吃饱。昨天我找食品公司经理搞了一个神府……”
    铁戈问:“什么是神府?”
    “就是猪头,这也不知道?”封老大很奇怪。
    “不知道猪头也叫神府,你们知道吗?”铁戈问大家,众人皆摇头。
    “唉!你们这些干部子女呀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饭好吃粥好烫。”封老大叹了口气说:“这猪头才三毛六分钱一斤,还不要肉票,必须要有过硬的关系才能搞得到。我叫我老娘卤好了,还买了一只鸡,一百块臭干子。晚上干完活大家一起喝点小酒宵个夜,解解乏,反正我们是河里打水河里用。总归一句话,钱是赚的,水是流的,嘴巴是不能亏待的。”
    “那是那是,封哥安排得太好了。”姜军很满意。
    正如封老大估计的那样,十个人紧赶慢赶还是干到半夜十二点才收工。
    船老大非常满意,把八十块钱力资和十块钱的奖励交给他,顺手拍了一盒大前门香烟:“封司令好厉害,两天的活硬是一天干完了,给我们节约了一天时间。说实话这十块钱的奖励算不了什么,你帮我节约的时间我赚的比这多得多。我现在拆跳板开船,下次我们再合作。”
    封老大抱拳一揖道:“多谢船老大关照,一路顺风。”
    在去封老大家里拿菜的路上他介绍道:“这些船老大滑头得很,他的船载重量是七十吨,他就敢装八十吨甚至更多,但他只给你七十吨的力资,多余的钱他就黑了。但是这些人怕我,知道我是内行,所以他就照直说,其实可能不止八十吨,肯定还要多一点,你看那船连干舷都没有,可见是超载了。但是江湖上夙有‘歪江湖,正道理’的说法,看穿不能捅穿,否则两边都不好做人,因此在力资的问题上我放他一马,吃点小亏算了。但是我反过头来提出要奖金的事,他也不能不答应。我们无非多出点力,两天的事一天做完,船老大可以早点返程,双方都有钱赚,皆大欢喜。”
    “呵呵,这里面名堂还不少哇,我说你为什么还要讨价还价呢。”姜军笑着说。
    “兄弟,江湖上的名堂多得很,牛顿那样的数学家都未必算得清楚,这也是一门学问。你以为我小气呀?这是弟兄们赚的血汗钱,我不能亏了大家,该争的一定要争。”
    姜军问沈倩:“累不累?”
    “怎么不累?我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两条膀子酸疼肿胀。田田,你呢?”
    “我就觉得两只手火烧火燎的。”何田田咬着牙说。
    众人进了辛建家的院子,把扁担、箩筐、铁锹横七竖八扔了一地,拖出藤椅休息。
    章子野靠在藤椅上兀自唉哟唉哟地叫唤着,不停地揉着肩膀。柳六一这个书呆子也好不到那儿去,只有季建设悠然地抽着烟,一点事也没有。
    封老大安排道:“两位女同胞先洗澡,男的抽口烟歇一歇,等一下大家都洗完澡,宵夜时再算账分钱。”
    辛建把家里的华生牌电扇拿出来供大家解热,又点了两盘纸蚊香驱蚊虫,铁戈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跑前跑后帮着搬桌子椅子泡茶,封老大也没闲着在厨房里忙着油炸臭干子。
    洗完澡大家在葡萄架下围桌而坐,桌上放着一盘卤口条,一盘顺风,一大盆青椒炒卤猪头肉,一海碗白萝卜烧鸡块,四盘浇着红通通辣椒酱的油炸臭干子,每人面前一小盅白酒。
    封老大喝了一口酒说:“大家都累了,你们先吃,我把今天的账算一下。力资和奖金是九十块,这是总收入。午饭和晚饭合起来用了十二块。卤猪头和佐料算四块,臭干子三块,鸡两块,酒两块,一共花了二十三块,今天的纯收入是六十七块,每人可以分到六块七毛钱。弟兄们,这比在建筑公司做小工划得来,那里干一天才一块二,我们今天一天就搞了六块七。”
    说完要给大家发钱。
    姜军按住他的手说:“这钱不能平均分。”
    “为什么?”封老大愕然了,众人也看着他。
    姜军说出他的理由:“封拐子为了接这船货在外面肯定有一些打点,不说别的请人家抽烟总不能太差。卸货的时候我们挑的是百把斤,他每次都是两百多斤,又从船老大那里争取了十块钱的奖金,连今天的饭菜都是他出钱安排好的。不论从体力上还是精力上付出的都比我们多,按照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多劳就该多得,大家说对不对?”
    所有的人都同意这个意见。
    铁戈提议道:“姜军,具体怎样分你就发话,我们听你的。”
    “我看这样吧,每人分六块,六九五十四,余下的十三块给封拐子,大家同意吗?”
    封老大首先反对:“不行!太多了,这是剥削你们的血汗钱。”
    在这种场合听到“剥削”这个词,众人先是一楞,继而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沈倩边笑边说:“封大哥,原来剥削是这样产生的呀!我看电影《白毛女》里面的黄世仁穿着绸衫拿着折扇监工,那才叫剥削。如果黄世仁也像你这样干活,做得比长工还苦,这个黄世仁也不招人恨了。”
    何田田却有另一番道理:“封大哥,如果没有这个被‘剥削’的机会,也挣不到这六块钱,我们大家心甘情愿被‘剥削’。”
    铁戈用非常夸张的表情说:“封拐子,剥削和被剥削之间还有这种辩证关系,那就请你以后多多‘剥削’我们吧,大家等着盼着有人来‘剥削’我们哩。”
    柳六一则说:“何田田这是典型的‘剥削有功’论,批判刘少Q时就有这一条。不过话又说回来,工人在被剥削的同时也获得了一定的收入。如果你不想被剥削,你就失去获得这笔收入的机会。要是这个观点能够成立,我看刘少Q的那句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辛建却有不同看法:“各位把概念搞错了,所谓剥削是资本家无偿占有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封老大刚才把总收入、总开支和纯收入都说得清清楚楚,他在主观上要求均分,并没有获取剩余价值的意思,而且他干得比我们都辛苦,所以根本不存在剥削的问题。我看就按姜军说的办,每人六块钱,多的都给封老大。”
    姜军说:“少数服从多数,这就是民主,就这样分配。”
    “那就听大家的吧。”封老大有些动情,并不是因为多拿了七块钱,而是大家的一片心。
    他拿起酒杯说道:“请各位弟弟妹妹们举杯,我满饮此杯借以表达我的谢意,感谢各位的抬爱,这是我们第一次成功的合作。今天大家吃了不少苦,肩膀压肿了,手磨起了血泡,脸也晒黑了。正因为有这些磨难和痛苦,你们才知道生活中充满了许多艰辛。通过大家的努力,你们第一次靠劳动和汗水换来了工钱。尽管只有区区六块钱,但是你们体验了生活,经历了艰苦的劳动过程,也尝到了收获的快乐。俗话说‘钱难赚,屎难吃,’对于你们这些干部子女来说今天的劳动比任何空洞的说教来得更具体、更扎实也更有效,也让你们知道在社会下层的人们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以后只要大家愿意,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我还会带你们赚钱。钱是什么呢?钱这个东西一句话还真说不清楚。钱可以买得来好药,却买不来健康;买得来黄金买不来幸福;买得来老婆买不来爱情;买得来礼物买不来友谊。钱这个东西既招人爱又招人恨,我总在想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钱是王八蛋,用了再去赚。还是那句话:为金钱而奋斗,不为主义奋斗。姜军你把钱发给大家。”
    铁戈拿到钱问身边的季建设:“季建设,这钱你怎么用?”
    季建设斩钉截铁地说:“买烟抽!我从小就没有这么多钱,这次我花自己的钱。”
    沈倩悄悄地把钱塞进姜军的口袋:“烟鬼,拿去买点好烟,烟抽得太差掉底子。”
    何田田拿着钱说:“我这六块钱啥都不买,我要把它夹在日记本里保存起来,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过艰苦的劳动换来的收入,它使我懂得生活的艰辛,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事。在以后的某个日子里只要看到这六块钱,我就会想起今天的经历,想起在座的每一个人。”
    铁戈说:“封拐子真是说得不错,‘钱难赚,屎难吃’,今天我硬是差点告了饶。看到大家都是咬着牙干,所以我也硬撑下来了,我就觉得只要跟大家在一起苦也是一种快乐,一种享受。”
    辛建把自己那六块钱塞到封老大手里上的:“我今天就是为了去体验生活,很有收获。钱对于我来说根本无所谓,你不要拒绝,权当是我孝敬你老妈,用这钱给她买点吃的吧。你妈这一生真是太苦了,才四十多一点,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封大哥我劝你以后多顾点家,少在外面跟人喝酒。今天我试了一下,劳动强度太大了,这几个苦力钱来得真不容易,现在我才知道你们这些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多么艰难。”
    一席话说得封老大差一点掉下眼泪:“兄弟,我知道你老爸是高干,家里有钱。你和你兄弟每个月人平六十块钱的生活费,在红州地区恐怕再没有人能比,六十块钱能养活一大家人哪!兄弟看得起我,这次我收下,但仅此一回,下不为例。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但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我已经习惯了。人生在世只有人适应社会,没有社会适应人的道理。以前我总是抱怨社会不公,现在我想清楚了,其实社会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的抱怨社会也听不见,所以不如靠我的智力和体力来创造生活、改变生活。对于文化大革命我是彻底失去了信心,它改变不了我的生活状况。兄弟呀,你要相信我,我一定能凭自己学到的知识,凭我吃苦耐劳的精神,凭我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凭我这几年和各种人打交道建立起来的社会关系,将来一定会有很多钱,一定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二十几年后,封老大凭着他对过一种有尊严的上层人的体面生活不懈的努力,终于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理想,成了亿万富翁,当然这是后话。
    有分教:
    弟兄姐妹气轩昂,结伴呼朋干一场。
    此日艰辛须谨记,换得三餐慰中肠。
    正是:小弟妹畅言论剥削,老大哥真诚谢辛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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