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女子白衣胜雪，立在窗前。眸子还是那般清冷，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就这样望向远方。床上的樱洛呼吸已渐渐平稳，那一枚熏香淡淡的环绕着整间屋子，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屋外是阵阵夏日的蝉鸣，声嘶力竭地在生命的末端吟唱，那眉间郁结的阴影，却是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去了。
    床上的人手指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双眼，入目的除了皎洁的月光便是那一道狭长的身影。
    “你……”樱洛犹豫片刻，才开口。
    窗前的人却是动也不动，“慕容姑娘没有大碍便好。”
    “为……什么……”
    “姑娘体内尚有寒气未曾驱除，还是多休养几日不要走动为好，照着这张方子服药，不出七天，便能痊愈。”没有回答樱洛的问题，璟雯回到桌前，将一张早就写好的药方平铺在桌上。
    樱洛清亮的眸子落在眼前的白衣女子身上，带着疑惑和询问。那张如玉雕琢的脸上却是平静如水，没有任何表情，桌前的烛火忽明忽灭，映在璟雯脸上。
    “若不救你，只怕他……”
    “他……”好像有了答案又好像不甚明白，樱洛淡淡重复着。
    没有回答，璟雯避开了话题，“姑娘好好休息，这香有助于调养生息，切忌提神运气。”
    “那时……”
    好像知道樱洛想要说什么，璟雯接着答了下去，“都是我自己的决定，若再遇见姑娘，璟雯还是会出手……只是希望……”她看着樱洛，眼神里仍是不带丝毫情感，“到那时的慕容姑娘，还请务必使出全力。”
    樱洛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淡然一笑：“嗯，一定。”
    空气中沉默了许久，望着那个一如既往坚强却总有些落寞的背影，樱洛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该叫你……璟雯姑娘……剑舒公子的妹妹？”
    桌前的身影有一刻凝滞，随即又恢复冷若冰霜的模样，甚至是那平静如水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改变，“嗯……”
    “既然如此，恕我冒昧……璟雯姑娘何不及早收手，还要帮着假面弑君，剑舒公子应该也是想……想和姑娘团聚的吧。”
    “夜深了。”璟雯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合上木窗，“姑娘早些休息。”
    那盈盈的月光下，女子的神情仍是冰冷着，不发一言。
    樱洛也不在说话，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麝香，重伤未愈，也终于疲惫地渐渐睡去。
    写完桌上那一张药方，璟雯以手支头，神色空洞低望着前方。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璟雯的视线只是看着桌上的那一抹烛光，宝蓝色的眸子里却仿佛要渗出泪来，“知与谁同。”
    璟雯说的很轻，可是樱洛都听了进去。那是樱洛不熟悉的璟雯，不同于交手时的冰冷和每一次遇见是那般高傲，卸下一身防备，原来也是如世间女子一般脆弱……
    次日，天才微亮，红罂门出乎意料的平静，却是大劫过后死一般的寂静，“砰……”一声闷响，似一颗落在湖面上的石子，在水面上荡起阵阵波纹。
    璟雯才从住处走出，却正对上眼前女子破空而来的一箭，她一惊，只是足见轻点，已稳稳闪开。那一箭正钉在房门之上，入木三分，已是杀气重重。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绿衫女子，她不发一言。
    “一命偿一命，我肖锦夜倒是让你有去无回。”一手握紧弓箭，另一只手搭箭拉弓，一切只在片刻之间，又是几箭破空而来。
    璟雯一一闪过，足下轻动，却是闪出许久，似有意或无意，白色长袖甩动，卷起门栏上的几盆鲜花，“砰”地一声，砸落在地，花瓶跌得粉碎。
    这一动静，自是引来了不少还在红罂门戒备的弟子，早就对假面弑君的手下心存戒备，此刻各个都拔出腰间的配件，将璟雯团团围住。
    “这位姑娘，这么早惹出这些动静又是如何？”一夜未眠，张紫墨披着一件淡紫长衫缓缓走来，神色疲惫，扫了一眼地上花盆的碎片，眼底隐隐有些怒气，唇边仍是挂着半真不假的笑容。
    “我倒想问问贵派肖姑娘是何意思？”璟雯一如既往神色淡淡，看着面前包围着的人群，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锦夜……”张紫墨望着气势汹汹仍握住弓箭的弟子，为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却并未开口。
    肖锦夜月眉一皱，“张掌门，假面弑君的同党，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放过！”
    虽也恨不得亲手抓下眼前的白衣女子，可是张紫墨毕竟有着作为掌门的顾虑，她伸手按住肖锦夜，微微摇了摇头，“锦夜，璟雯姑娘是救慕容小姐而来，不可怠慢。”
    “哼……”一声冷哼，肖锦夜却是丝毫不服，“不可怠慢，那济舟呢！济霞谷的宝宝呢，都可怠慢了？”
    “放肆！”张紫墨劈手夺过肖锦夜手中的那柄弓，神色清冷。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顾掌门的阻拦，也忘却了自己在红罂门的身份，肖锦夜弓箭被夺，闪身从怀中抽出一柄小刀，直直向眼前的白衣女子刺去。
    璟雯仍是神色淡淡，一副悠然天外的模样，芊芊玉手才抬起，身边却多出一道身影，“肖姑娘……抱歉……”兵刃相击的声响，本不是用惯短兵的人，肖锦夜的匕首应声落地。才抬眼，对上剑舒的视线……
    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剑舒的脸色很差，唇边却仍挂着淡淡的笑意，护在璟雯身前，双手抱拳，“璟雯即是为救樱洛而来，是客，只要我剑舒一刻在此，便要护她周全。”
    “护她周全，剑舒公子你能护得了这天下周全吗。”一声冷哼，肖锦夜锐利的视线落在剑舒身上，咄咄逼人。
    “剑舒一己之力自是护不得天下周全，但愿尽力而为。”
    “呵呵，我看剑舒公子才是假面弑君的内鬼吧，假面弑君的手下谁不得而诛之，偏偏你却说着什么护她周全，你护着她周全，是由着她这么伤害樱洛吗……这次是救了樱洛，那下次呢……你能护到几时？”肖锦夜已经近乎歇斯底里。
    张紫墨上前，也不多说，“锦夜，是不是内鬼自有武林同道评判，由不得你多嘴，璟雯姑娘大可离开，我红罂门不会横加阻拦。”
    沉默许久的白衣女子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着这出闹剧由开始到结束，也不多说，而是径直走开，经过肖锦夜身侧的时候，她望着眼前的绿衣女子，神色落寞，竟不知是何心情……
    也罢，这江湖终是一个人走。
    肖锦夜手心握拳，却是握得很紧很紧，紧到指甲也都近乎嵌入肉里，“难道……难道济舟哥哥的仇，就这么算了吗。”双膝一软，也跪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