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金陵  金陵.17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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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谁喊了一句“官差来了”,混乱的临风楼愈加混乱不堪,见不得人或不愿被人瞧见的恩客以袖遮面纷纷向楼下大门涌去,到处是衣衫不整跑得狼狈的人。
    谢戡从窗口瞥见衙役步入临风楼,是时候告知温莘良自己此行目的。
    避过地板上东倒西歪的仆从,他拎起被李逍揍成猪头的温莘良衣领,没理会他呓语般的威胁,“姓谢的你到底要干嘛?”
    谢戡凑近他耳畔低声道:“想不想知道,你家仓库里藏的那些违禁物资桓氏知道了会怎样?他们若知晓你和仇池人媾和会是什么态度?桓烃了解经你手将兵器运往鲜卑后还愿意护着你吗?”曲指一把弹开偷袭的横刀,那人被他手上之力弹得向后摔倒。
    瞅一眼满地的哀嚎,放开愣住的温莘良,他一把拉住还在踹人屁股的李逍道:“女侠,该走啦。”
    “这么快!”
    被一顿胖揍的温莘良眼睁睁地看着谢戡搂着李逍穿窗而出,他除了光看着一点办法也无。
    京畿府的衙役上楼问话,温莘良全没了往日的嚣张,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连声表示都是误会,不想追究对方责任便想要离开。
    衙役首领是个愤青,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状颇多微词,更加看不惯温莘良此类纨绔的蛮横模样,伸手推开对方塞来的金锭,“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放肆!把这里所有人包括老鸨全带回府衙问话。”
    温府的仆役大声喊冤,表示打人的跑了拿他们被打的是何道理。
    首领大手一挥,衙役直接上前将温莘良锁住拿下。纠缠中温莘良对身边最机灵的家奴耳提面问,那家奴悄悄藏在人后溜下楼回府报信。
    谢戡等的便是对方行动,他一路跟随那人来到温府,又一路跟随到了郊外的码头,没想到这一趟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仅让他发现温氏的秘密仓库,还顺藤摸瓜意外发现仇池人在金陵的老巢。
    为免打草惊蛇,谢衡透过王迁联合太尉王导,王、谢两家当夜进宫面圣讨得兵符,禁军连夜出手将仇池人在金陵的据点一锅端掉,桓氏被温氏拖累亦遭到晋帝下旨严斥。
    此次仇池据点丢失又折了好几名暗桩,陆畅被其父陆正疾飞鸽传书痛斥无能,他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一边痛骂温氏无能连累自己,一边对此次事件的始作甬者谢氏产生极大怨恨。
    桓氏被庚氏紧咬错处不放,为撇清关系加之不满温氏一脚踏两船遂抛弃温氏,于是温莘良立刻成了弃子。
    无论温氏如何富有,无论温莘良以前多么风光,如今牢里的他只有一蓬衰草栖身每日半碗剩饭裹腹,世态炎凉冷暖自知,承受巨大落差的他望着悬窗上的月亮发誓,今后太原温氏要掌握自己的命运,绝不让自己再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朝堂上风云诡谲,此役庚氏明显占了上风,太宰庚辛及一众庚氏联合其他士族请奏晋帝,表示大司马桓源以权谋私里通外国证据确凿,且长期将在外不听朝廷调遣,不臣之心人尽皆知,晋帝应免掉桓源大司马一职褫夺其爵,同时废黜桓妃贬桓妃之子为庶人。
    桓氏本将温氏视为跟班,但桓源发现小跟班选的不好也会让自己栽大跟头,桓源上书晋帝希望能回金陵述职,亲自解释其中原委。
    庚辛如何敢让他回来,介日在晋帝面前散布桓源率军回金陵是为夺权的谣言,晋帝对这位功高震主尾大不掉的大司马也颇忌惮,自是不敢让他回来。不仅如此晋帝还同意庚太宰的谏言,将北府军一分为三,大司马统领全局,但具体人事、粮草、兵马调遣皆由朝廷选派的将领担任。
    政治斗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旦丢失权力桓氏将万劫不复,桓源不能让自身的权力被削弱,他故意拖延把持军政不放,并听从其子桓烃的建议,争取其他士族的支持。
    此时庾氏在朝中一家独大,颍川庚氏四世三公,太宰庚辛把持朝政多年,其女乃晋帝发妻当朝皇后,族中亲眷皆为朝中显贵。所以当桓氏伸出橄榄枝回应者寥寥,大家都在观望。
    面对僵局桓烃利用自己名仕的身份,出书针砭时弊表达立场,他的文章被文人墨客广为传颂,先前痛骂桓氏专横的那帮人转而怒斥庚氏弄权,将朝政弄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桓烃凭一已之力扭转了大众舆论,连庚辛私下也不由感叹生子当如桓三郎。
    尽管大众对桓氏印象改观,但世家高门看的是实力,谯国桓氏综合实力确实不如颍川庚氏,所以当桓府送来请帖,诚邀世家大族去城郊的桓府别院共赴春日宴时,多数世家皆寻个借口婉拒,胜负未分之前他们不会下场站队。
    城南墨羽巷的谢府自也收到了桓府送来的请帖,谢父唤来谢衡、谢戡,询问二子的看法。
    谢衡回了两字,“要去。”
    谢父问其理由,谢衡回道:“尽管线索不多,但庚氏与鲜卑、仇池私下联系应该是事实,虽然桓源刚愎自用,但如今能与一手遮天的庚氏相抗衡的唯有桓氏。庚太宰在朝内一家独大,为一己私利打压其他世家不择手段毫无底限可言,晋国由这样的家族统领实在危险,所以桓府的春日宴谢氏要去。”
    谢父对他这番话未做评论,转头去问谢戡,“二郎你怎么看?”
    “长随带兵剿匪,发现多数土匪衣不敝体面黄肌瘦,若他们有选择不会为寇。边疆连年战乱加之天灾,百姓生活得太苦了。昨日逍儿问我周边列国磨刀霍霍,国内士族为何还忙着倾轧不休?我竟无言以对!所以我同意兄长的意见,良才善用,能者居之。”
    “三年前二郎还说要独善其身,如今选择兼善天下,很好。”
    谢戡回道:“父亲说过,世家高门垄断资源,我们享用天下资源自然也要回馈天下,这是义务也是责任。”
    谢衡提议,“二郎已长大!父亲大可放心,此次春日宴便由二郎代谢氏出面吧。”
    谢父转头看向长子,眉头不由蹙起,“为父从未担心过二郎,他心思简单,倒是大郎你思虑过重,需知慧极易伤情深不寿。政事说罢我们来聊聊家事,大郎你在学宫做个闲散祭酒我不拦你,毕竟你亦能关心政事结合实际想出土断之策,但苏家娘子已故去多年,斯人已去生者何哀,你打算还要消沉多久。”
    谢衡未料谢父突然提及此事一下怔住晒笑两下,打算一笔带过。
    谢父却不容他回避,直言道:“大郎你已二十有八,我与你娘亲虽从未催促过你,但你看看周围与你同龄的王迁、郑渊,哪个不是娇妻在旁儿女绕膝……绵延子嗣延续香火也是责任,春日宴二郎去不去无不可,但大郎你必须得去。”
    听到这里谢戡听出谢父的弦外之音,原来桓慧儿心仪兄长的传闻已然吹进了谢父的耳朵,父亲大人原先是不会考虑与桓氏联姻,如今看来是被逼无奈开始病急乱投医。
    甚是庆幸有兄长顶在前面省了他多少麻烦,因兄长大龄尚未婚配,他回绝丹阳王司马锐想结两家之好的暗示便毫无负担。只是实在想不通司马佳君为何对他如此执着,两人见面次数一只手便数得过来,还大多发生在回金陵的这几日,她对自己的了解不说没有而是丝毫没有,她怎么能对个陌生人一见钟情,痴情到非嫁不可的地步。
    好在司马佳君虽甚是烦人但自恃身份亦不能随意外出,故他躲着不出门就好,他从兄长的书阁寻来许多杂书回听波园看,王勉奇怪他钻研兵法看兵书即可,看这些不相干的书籍岂非缘木求鱼。
    他毒舌表示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惹得王勉差一点暴走,兄弟俩打闹一阵,他言战争的关键在人,看这样县志或地方志,更多是想了解人,人的思想、人的活动规律、人与人的关系,经过此次剿匪,他意识到抛开武器兵力,人力才是决定战场胜负最重要的一环。
    王勉似懂非懂并不能完全理解,但不影响他在听波园蹭吃蹭喝蹭学武艺,他的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常令指导他武功的吴痕破防。
    吴痕曾教导昆仑派弟子启蒙武学基础,没一个像王勉这般不守规矩急于求成的,他耐心解释,“你基础不稳冒进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王勉不在乎,“我先多学一些,以后再慢慢消化。”
    吴痕不同意,“任何事物发展都需循序渐进,学武更是如此,贪多嚼不烂。”
    王勉嘻嘻哈哈浑没听的进去。
    谢智劝吴痕不必在意,“吴大哥您就别拦着六公子了,等他打好基础您和逍姐只怕早回去了,您就让他这般学着吧,虽然嚼不烂但总能消化一点。”
    王勉不满谢智小瞧自己,又奇怪逍姐和吴兄弟为何要走,“我这武功还没学全!吴大哥还没收我为徒,你们怎么能就回去呢?”飞奔过来双手张开要抱吴痕大腿,“师傅别走。”
    李逍一脚飞出,“我师弟腿伤初愈,经不得大力。”
    王勉被踹得飞出去好远,屁股撞上场边的一棵辛夷树,震得满树花枝乱颤,落了他一身花瓣雨。
    谢戡这才听说李逍要走,想了半天不知为何,吃过晚饭他约李逍去河边消食。
    日头越来越暖,河畔杂花生树道旁绿柳含烟,一轮月影高悬在水波潋滟的秦淮河上,二人走累了坐在岸边的石几上望着月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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