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纨绔子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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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溪童到乐康坊的时候已经掌灯了。
    坊里的时雨楼挂上大红灯笼,凭栏远眺的女子婀娜多姿,看得男人眼睛发直。
    不过他此刻心情半喜半忧,没有闲心思去看。
    喜的是,他终于遇见了江南十楼的主人韩悦,这江南十楼可不止十楼,乃是江南所有的大小名妓院,人脉网遍布天下,任谁都不愿与之结仇;忧的是,韩悦并不爱美色,虽说是江南十楼的主人,却偏偏最不喜这些场地,也不晓得有没有得罪人。
    “七哥!哎哟七哥你可算来了!”
    一个满脸肥肉肚子也是肥肉的人跳出来,身边的小厮给他打着扇,饶是如此他还是满头大汗。
    “你瞧这天色,都掌灯了,再不去可就没位置了。”
    “何胖子,你他娘的能不能用脑子想想,”花溪童拍拍他的肚子,这何宽几天不见真是更宽了,“你七哥担心过没位置的事情吗?”
    “那是,七哥肯定是包了场的!”
    另一个瘦的和竹竿似的人探出来,尖嘴猴腮的对何宽挤眉弄眼,这人是黄有阵,和何宽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两人都死心踏地跟着花溪童折腾,除此之外还有七七八八其余几人,都是常年一块玩的纨绔子弟,花溪童在里头算是年纪最小的。
    还有一个人躺在轿子里,花溪童见他半天不下来,便上去寻他。
    “我说钱真多,”花溪童爬上软轿,啃着手指甲,“你帮我看看这个镯子值多少钱?”
    钱珍拓原本还闭着眼睛,这下睁开一只眼睛来瞧花溪童,等花溪童把镯子拿出来双眼都睁开,甚至还坐了起来。
    “哟呵,看来这镯子不便宜。”花溪童笑嘻嘻的看他。
    钱珍拓长得还算得体,家里是开钱庄的,钱家和花家算是世交。这钱珍拓是个大财迷,平时身上都带着算盘,对其他事情不大感兴趣,花溪童拉着他疯他也就躺旁边喝茶,平时一副懒洋洋提不起干劲的模样,只有扯上钱才会认真些。
    钱珍拓拿块丝绸手帕接过镯子,仔细看了两眼。
    “花家的血镯?”
    “嗯。”
    “揣在身上是想拿去送给谁?”钱珍拓眼睛就盯着这镯子,都快把这吞下去了。
    花溪童笑道,“送给你也成,但是我不想娶你。”
    “呸,”钱珍拓啐了他一口,把镯子小心的递给他,“仔细收着点,碎了可惜。”
    “那自然,”花溪童把这镯子收好,“还要把它送给心上人的。”
    钱珍拓嗤笑一声,“都把江南十楼逛遍了,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还惦记你那梦中人呢。”
    花溪童摇头晃脑的掀了帘子下去,钱珍拓跟在后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时雨楼。
    因着花溪童包了三楼顶层,整个三楼清净的很,一行人彼此间又都熟识,随意成群落座,浓妆艳抹的老鸨紧随其后,谄笑着让花枝招展的姐儿们去公子哥们身侧伺候。
    花溪童不与其他人一块,挑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下,楼里的小厮将窗户敞开,打了珠帘,在其间隔了块硬木雕刻的花鸟屏风,屏风里除了花溪童也就钱珍拓,想要温香软玉在怀的,都得屏风外边请,若是还想做点什么的,便上隔壁雅间里去,众人都晓得。
    花溪童出手一向大方,众人想要什么便点什么,老鸨笑得殷勤,花溪童摆摆手让她退了,和躺在一旁的钱珍拓吃茶说话。
    “七哥,刚路过兴湖茶楼,听说出事了,你下午不在那喝茶么,没出事吧?”屏风外头的黄有阵探出一颗脑袋进来,就见花溪童从一只小青花瓷瓶里扣出一块膏体来,细细抹了脖颈又抹了脚踝,花溪童一向精致,皮肤爱惜得紧,若不是皮肤上泛着青色几乎都要叫人以为只是擦油膏罢了。
    “能有什么事,就是毁了我一壶墨峰,还没喝呢壶就碎了。”花溪童睁眼说着瞎话,将药膏收进怀里,避重就轻的将事情掖过,打开一龛食盒,在精巧的点心里挑了一圈,捻起一个奶酪樱桃来吃,还吩咐上个冰镇西瓜。
    “听说是出人命了,死了个唐门的人,”好事的何宽双手抱着只烧鸡,跟着黄有阵从屏风那边挤过来,吃的油光水滑,“现在都不给人进去喝茶呢。”
    “闭嘴,吃着东西呢。”花溪童瞪他一眼,何胖子立刻缩头吃他的,不过突然想起来将才在外头听见的对话,立刻又叫起来。
    “七哥!你是不是带了那个血镯,莫不是想送给哪个姑娘?”
    花溪童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楼里丫鬟将冰镇西瓜端到屏风后,身边小厮的伶俐的接了捧到花溪童面前。
    “话多,”花溪童哼了一声,吃了口西瓜就放一边不吃了,“要吃就进来,喝酒就滚出去。”
    该上的都上齐,钱珍拓挥退所有小厮,端起琉璃杯抿了口西域葡萄酒。
    何宽望望喝着酒的钱珍拓,又望望屏风外的莺莺燕燕,内心十分纠结,“这里头不是在喝酒的吗?”
    不过花溪童又瞪他一眼,他立刻缩缩脖子,瞧了眼桌上放着的什锦凉盘,拽着黄有阵挪进屏风里,花溪童笑了声,捡起筷子吃着琉璃盘里冰着的生鱼片。
    屏风外自然也是歌舞升平,隔着屏风隐约可见,丝竹浅唱透过来,花溪童闭上眼睛,和着调子随口哼着几句小曲。
    一声琵琶忽的奏响,打乱了琴瑟萧陨的合奏,并渐渐压了风头,成了席间最引人注目的焦点,被搅了兴致的花溪童有些不耐烦的轻哼一声,听到了的钱珍拓抬了抬眼皮。
    透过花鸟屏风,只见团团锦簇中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怀抱琵琶,像是带着清风走来,她的眼眸含笑,是勾人柔媚的杏眸,眉间一点朱砂艳压群芳,她素手一拨琴弦,余音绕梁,面纱慢慢脱落,露出如脂肌肤,纤弱细腰,绝美容颜,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整席只有两人没有,钱珍拓是懒得看,花溪童是没睁眼。
    这是时雨楼的新头牌,她柔柔欠身,用柔弱的眼神扫过一干被迷得神魂颠倒的纨绔,心下满是不屑,将视线投向花鸟屏风,那后头坐着的人才是她的目标。
    她仪态柔媚的从舞伎中旋出,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绕过屏风,立刻知晓那个靠窗闭目的便是花小郎君,试图靠近前去。
    何黄二人见到美人居然入了屏风后,惊得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用眼神疯狂示意钱珍拓,懒躺着的钱珍拓不耐烦的皱起眉来,冷声道,“出去。”
    头牌被呵得一顿,又见不过数步距离,觉得不可错失良机,便快步凑身上前,想靠进眼前人的怀里。
    说时迟那时快,她刚摸到花溪童的袖子,花溪童便睁开了眼,把呈了酒的琉璃杯狠狠往前一泼,头牌接个正着被淋了一身。
    “什么意思,”花溪童把酒杯往屏风上一摔,“当这屏风摆着玩儿?”
    琉璃杯在屏风上砸得粉碎,吓得头牌发出尖叫,歌舞升平骤歇,纨绔俱是鸦雀无声,老鸨心急火燎的赶来,发现头牌居然在屏风后头,当即眼前一黑。
    “花小郎君,花小郎君!是姐儿不懂规矩!您可莫要生气,今日都算作楼里的!”老鸨流着汗陪笑脸,赶紧命小厮将头牌架出去,还打骂几句,这头牌先前多风光,此刻就有多狼狈,以前她瞧不上的姐儿们此刻神色中满是嘲弄。
    “谁他娘的缺这点钱,”花溪童觉得好笑,手肘撑在扶手上往后靠了靠,“原先还当时雨楼不会出这种事儿。”
    “是、是,”老鸨连连抹着冷汗,“您放心,保准的以后不会。”
    得了保证花溪童随口嗯两声,觉得没了兴致,站起身。
    “走了。”
    这就走了?
    钱珍拓打量着花溪童,知道他虽然把所有美人都看了一遍,但自始至终其实都没有真正的在看任何一个人,也不说话,让走便跟着走了,反倒是何黄二人抓耳挠腮,听见花溪童结了账让其余人继续玩乐,要去找间酒铺子喝酒,纠结后觉着这事他两人没及时拦下要负一半责任,便跟着走了。
    四人寻了个还打着灯笼的深巷酒铺,隔壁摊卖着凉面和馄饨,勉强算吃喝俱有。
    “哎哟七哥!你也太过分了!我都看见美人哭了!”何宽对美女挺心软。
    夜市还没有结束,花溪童抱着一坛酒耸耸肩,拍开泥封拎着坛口仰头喝起来。
    “我就不懂了七哥,你看看那头牌,长得多美呀,你怎么就不心动呢?”黄有阵说得啧啧,端着碗凉面,拌了拌里头的鸡丝红油。
    花溪童烦不胜烦,“钱真多!”
    钱珍拓搅着面前都快化掉的馄饨,眼睛都不想睁,“花孙子在为他那儿梦中人守节呢。”
    花溪童嗤了一声,不过也确实是这么个事,“你们眼见着她进来都不拦一下?”
    “这事怪我,”何胖子哭着脸,吃了馄饨热得冒汗,小厮一刻不停地打着扇也不见停,“可梦中人是假的,美人却是真的,谁晓得七哥见了会不会心动?”
    “不会,”花溪童打着酒嗝笑起来,红衣抹额,颇有少年郎的顽劣,“没谁能比他好看。”
    “反正是假的,”何胖子说,“当然没谁比得过了。”
    花溪童把酒坛哐的砸到桌上,木桌抖了三抖,“说了是真的,见到你就晓得了,好看到巴不得把命给他。”
    黄竹竿当他开玩笑,“什么命啊命的,说是这么说,谁会把命搭上。”
    花溪童沉默着啃了一会儿指甲,蓦的说,“搞不准小爷我真的得把命搭上。”
    这下连钱珍拓的下巴都砸在了地上。
    “糟了,这才几杯,七哥就喝高了。”
    “赶紧送回去,要是出事了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小心点小心点!下次不能再让他喝了!”
    时雨楼内醉生梦死,花溪童一走,剩下的纨绔便没了拘束,荒淫之声习以为常的融进暗夜。
    被锁在屋内的头牌知道注定走上被雪藏的命运,怒不可遏的砸着屋内摆设。
    另一个女人看好戏一样杵在门口,隔着一扇门娇声道。
    “哟,姐姐,这下看清自己是只秃毛鸡了?”
    头牌跳起来往门上一扑,门晃了晃吱呀叫了几声,又被锁卡住,“贱人!如不是你怂恿我,我又怎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看来姐姐真是老了,这样做的女人何止你一个,又有谁如愿了,”女人冷笑两声,“做头牌哪里不好,非要去做春秋白日梦!”
    “你!”头牌散乱着头发,已然说不出完整的话,脸色苍白。
    “姐姐这么聪明的人还想不明白吗,姿色这种东西是成不了依靠的,”女人妖媚的笑起来,“美人死了一个,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就算攀上花家,待到年老色衰,不也是个凄凉的下场?”
    头牌面色如灰,女人冷笑着,带着美丽的笑容,没有丝毫怜悯的走了。
    韩悦缩在隔间的毛皮椅上,竹格窗刚好显出女人的身影,他点点头。
    “换她吧。”
    “是。”老鸨唯唯诺诺的应道。
    “嚯,”韩悦淡笑,“好一个梦中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他居然真的守身如玉。”
    作为江南十楼主人的韩悦自是清楚,花溪童十四岁起便出入烟花柳巷,但谁能相信他逛遍江南十楼,不论男女只要姿色上佳便一掷千金,却仅仅只是为了看看?花家本身就是块肥肉,十楼里但凡有点姿色的什么手段都用过,却没一个能真的入他的眼,毁了不少楼里培养起来的人,却也替韩悦找到许多好苗子。
    “多事之秋,”韩悦抿着茶,这茶是红枣茶,活血生气,他把茶杯往桌上一搁,悠悠道,“莫让这些琐事惹爷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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