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谁也不是谁的填空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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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似乎没什么不同,除了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在校刊上赫然登了校长致学校众莘莘学子的亲笔信。针对学校网站论坛的过激行为做了言辞精练的批驳和建议,顺带提起阮峥的布加迪事件以正视听。第二便是紧锣密鼓的期末考试。按照惯例,阮峥被团团包围,一托众辛苦万分杀出重围,在细雨泠泠的周五下午,一帮人胜利地簇拥出教室。一个学期终于结束了。
暑假过的忙碌琐碎。阮母的手术在阮峥到达的第二周进行,张茂百忙中拨冗前来,身后跟着两个捐献者,有一个居然是新加坡人。阮峥家人当时知道后,嘴巴就没合上,声声叹息高亢起伏,捎带着看着阮峥眼神都裹覆着一层谜样的敬重。手术结束后,阮母在第二天中午姗姗醒来。漫长的手术和创口的疼痛致使她面色青白萎靡,手术初期的排异状况在医生的控制下得到稳步改善。张茂在手术第二天告辞飞回总部,临行前把一张卡塞到阮峥手里,说密码是他的生日,以备急需。阮峥顾不上过多感谢,他全部身心都系在那张不算宽敞的病床上,监视仪的滴答声时高时低地拉扯着他的神经。
阮母的各项指标在两周后恢复正常,保险起见众人决定不理会阮母的抱怨,继续在医院住到医生松口说可以出院为止。一个月的看护生活让阮峥在病区迅速成为明星。当然,一个人皮囊好看是可以轻易得到注目的,难得的是,他的心灵手巧和善良让大家在除了关注他的容貌之余也平添感喟,当一个漂亮的人容易,当一个蕙质兰心的漂亮人物就难,那么,当一个人见人爱的善良的蕙质兰心的漂亮人物就是难上加难。阮峥在病区进进出出之间让护士们在繁重的工作之余也增添了很多赏心悦目的消遣。所以,他在八月底要走的时候,很多护士甚至是护士长都表现出留恋的神情来。把个阮母笑得满脸开花,看着眼前的幺儿满心欣慰。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阮峥按常规给阮母测完体温,在深夜时分拔掉母亲的吊瓶。他现在做这些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不需要呼叫护士。阮母躺在床上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对他说:“阮阮,到妈妈这来,我有些话和你说。”阮峥把手消毒后坐在床边的沙发上,阮母道:“这病劳民伤财的花了人家不少钱,弄得这么大阵仗,我这心里一直不踏实。阮阮啊,你回去后好好上班,替妈妈谢谢公司领导。非亲非故的帮这么大的忙,我可是原来想都不敢想。”阮峥垂头看着自己略显干燥的手,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阮母摸摸他的头发,叹息:“性子一点都没改,不知道人家公司看上你什么了?”阮峥咬着下唇,脸色倏然通红。
徐颖从地库开车出来,看着前面盘桓而上的引道,心情愉悦地简直可以和车窗外灿烂的阳光媲美。阮峥下午的飞机,他索性没事自己亲自开车去接。尽管节气上已是入秋,但是秋老虎的尾巴还是扫得人面颊热辣辣的生疼。一路畅通,到了指定的航站楼时间还是富富有余。他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看报纸,边看边在嘴角勾出一个状似诡异的弧度,多少年没有这种悠闲看报等人的心情了,熟人看到一定以为自己大白天的发恶梦。但是,人就是想什么来什么,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一个声音熟悉而狐疑地在头顶上响起:“徐颖?徐大总裁,是你吗?”
徐颖从报纸的边沿探头看上去,方远晖的脸近在咫尺。他恍忽了一下,以为这人是从广告牌上走下来的,怎的凭空就冒出来了。“小晖,你在这干嘛?”徐颖站起身,把报纸放在桌子上。方远晖笑眯眯地说:“徐总,大忙人,在这里看到你我是不是该阿弥陀佛了。”徐颖明白他什么意思,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岔开话题:“你是刚下飞机吗?怎么就你一个人?老孙怎么做事的。”方远晖不买帐,斜靠着桌沿,对他说:“是不是该给我点喝下午茶的时间啊,徐总,我等的花儿都落了。”徐颖拍拍他的胳膊,微笑示意他坐:“现在就是下午茶时间,喝什么,我请。”
方远晖是他众多情人中硕果仅存的一个,两个人若即若离地维持了七年,他也把一个名不经传的酒吧驻唱捧成现如今的一线明星。徐颖想这简直就是个各取所需的优秀案例。此时,这人悠闲而惊采绝艳地坐在那,轻易剥夺了路人挪开视线的权利。他再也不是那个卑微讨好的摆出风尘浓笑的男孩了。“我刚从上海回来,做宣传。”说道这里,他的眉不经意地皱起。“遇到什么事了?”徐颖知道他这个习惯动作,为了保养脸他一项不会摆出过大的表情动作,这已经算是表达不爽的极限了。“遇到以前认识的人,聊得不欢而散。”他喝了一口送上来的铁观音,咽下去,鼻子嫌恶的耸成一团。机场的东西总不能报太大希望,除了贵以外一无是处。
“有什么需要搞定的,跟我说,你现在出不得马虎。”徐颖说道。
“知道,你对老孙要有信心,那人损着呢。”方远晖好像想起什么呵呵乐着,然后凑近徐颖低声说:“那个小洋菜你记得吗?就是我师弟,一个公司的。”徐颖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查无此人。他看着方远晖摇摇头,换得那人妖孽一笑:“没和你上过床的你肯定记不住,亏得人家还念念不忘的一直记着你。唉,这世道!”他顿了顿:“老孙为了让他继续当牛做马,一直拿你当大骨头用呢。”“什么意思?”方远晖乐得嘴唇咧开了,编贝的牙齿莹莹如玉。“就是拿你当幌子诱惑他开足马力唱歌搏宣传,达到一线的级别他就可以得到一个年会上引荐的机会,引荐给你。天下痴心人何其多!”说完,他的眼神透过墨镜冽冽地打在徐颖脸上。
徐颖没有时间同他的眼睛打仗,飞机很快就要到了。他喝完杯子里的咖啡,对方远晖说:“小晖,客人马上就到,我们改天再约好吗?”方远晖没有犹豫径直站起身,只是眼睛总是直直地凝在他的身上。他对徐颖有些怅然的说:“我们的改天是不是年会呢?”说罢,不等他的回答,转身向门口的方向走去。徐颖好端端的心情被这最后不是指控的指控蒙上阴霾,他转着手里小巧的瓷杯,看着杯口映射灯光的亮点,一会,他的眼睛被那亮点刺得生疼,他抬头示意服务员买单。
在闸口没等多久,就看到少年瘦伶伶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现,空气中传来他身体特有的膻香乳气。徐颖眼底轻轻泛起波澜。他站在翘首呼唤的人群之外,静静地看着少年一点点从人流里分离出来。少年从接站的人群里穿过,向大门口走去,徐颖不作声,悄悄跟在他后面。阮峥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小型拉杆箱在身后拖着。
外面阳光正盛,地面简直等同于烤箱,人走进里面有要化掉的危险。他站在少年身后只一会便浑身粘腻的没了跟踪的兴致。这是什么鬼天,都入秋了还这么热,徐颖一边腹诽,一边拍前面人的肩膀。少年回过头,热的几乎要烧起来的脸庞在看到徐颖的时候便被点燃了,蒸腾上来的气温烧灼的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徐颖肚子里所有的风月沉淀在此时都被燃烧殆尽。两人对着傻站了一会,徐颖接过少年手里的箱子说:“跟着我,车在地下,从里面坐电梯下去。”他转头向着里面清凉的大厅走去。少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转眼,两个人的位置互换,现下换做少年对着拖着箱子的男人背影闪神。
坐进车里,徐颖在启动之前拉过少年的身子紧紧抱着,对他说:“这一个多月有没有想我,嗯?”少年没作声,脑袋搁在他的肩膀笨拙地点着,喉咙里似有若无地应了声。徐颖下腹骤然收紧,热气急速蹿升。他看了看逼仄的车内厢,无可奈何地松开手。车子缓缓倒出车位,沿着车道向出口驶去。这时,旁边的黑车缓缓降下车窗,方远晖青白交错的脸在墨镜下显得森冷悲伤。
大三课业繁重,阮峥每天像个陀螺回转在学校与丽湖之间。牙牙长大了些,一颗米粒大的乳牙破土萌出,第一次发现的时候,阮峥把漂亮的娃娃高高举过头顶,惊喜的哈哈大笑。牙牙的笑声被发育不全的声带扭曲过滤后显得怪诞短促。一日,在吃过晚饭后,阮峥推着牙牙沿着门口西侧的小径悠闲散步。寥落的街灯稀疏点缀在每栋别墅四周,路边的草坪上时而闪现萤火虫脆弱的流影,蛙鸣和蟋蟀的叫声参差交错,鸣奏出初秋夜晚的风情。
这时,脚下的路面现出车灯的光圈,阮峥让在路边,一辆黑色高大的路虎从身边开过去,停在前边的别墅门口。车大灯交错晃动,门从里面洞开。门内传出犬吠声,似乎不止一只。一个男声低声呵斥:“黑子,小虎,别叫!”这场景使阮峥想起家乡林区田间许多奔跑吠叫的小土狗,它们欢快奔忙地拉帮结派,在村子的每条小路上嬉闹抢食。自己家的阿黄就是一只傻乎乎的小淘气,胃口奇大,吃东西没挑没捡,满村子乱跑,到了晚上乖乖回家睡觉。不知不觉走到湖边,垂到湖面的柳枝被夜风吹动,在湖面划出一道道波纹,搅碎了水里的月亮。阮峥坐在湖边的长凳上,怀里的牙牙扬起小脑壳冲着天空呜呜呀呀的自言自语,时不时地把口水蹭到阮峥胸前。这个小区幽静的只剩下蛙鸣,和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忽略掉一栋栋现代堂皇的小楼,就如同回到家乡。阮峥长舒口气,闭上眼呼吸清爽中略带水腥的空气。
这时,前边传来扑哧一声笑,接着就是“黑子,黑子”轻快叫声。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犬耷拉着两只大耳朵悄无声息地走近他俩。牙牙在阮峥怀里挣扎着要去摸眼前油亮皮毛的大型玩具,阮峥低头看着眼前吐着舌头呼呼喘气的大家伙,对方的眼睛里全是良善,正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他对大狗说:“你是谁家的?叫什么呀?”这只拉布拉多没有回答,把身子凑过来在阮峥腿边摇着尾巴打转,还不时把脑袋凑在阮峥的大腿上蹭来蹭去。
“黑子,黑子!过来,又在骚扰别人!”一个沉实的男声从身前传来,阮峥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的人影立在暗处,身边还跟着只亮眼的浅色松狮。阮峥站在灯光下,回头之际听到对方诧异的吸气,人影又凑近了些,露出真容,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面容清秀,神态端和。他身边的松狮一扭一扭不紧不慢地也随着主人的身形走进光亮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阮峥和他怀里的娃娃,小巧的鼻头一耸一耸的。黑子不情愿地扭到主人身边,和松狮用鼻子打了个招呼,并排立在那里,同样歪着脑袋看向前面一大一小的两个人。
狗的主人对阮峥笑道:“对不起,吓着你们了吧。黑子见到漂亮的人总是变得不听话。”阮峥也笑着:“没事,它很乖。”这时,牙牙在阮峥怀里发出呀呀的声音,身子前探要去够两只并排而立的大狗。阮峥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牙牙,乖,长大了再摸狗狗。”牙牙听不到,只一个劲的前探,小胳膊同时伸出来,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阮峥几乎抱不住。他没耐何随着牙牙的身体前走两步,在离两只大狗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不再前行。对面的男孩对阮峥说:“我的手是干净的,我抱抱他可以吗?”这话说得阮峥有点不好意思,他说:“可以。”他把牙牙递到男孩合拢的双臂上,娃娃出乎意料的没有哭闹,乖乖地任对方抱着。阮峥心想这场景要是让沈青看到非得吐血不可,天大的冤情!
“孩子的声带有问题是吗?”男孩笃定问道。阮峥点头。他有些诧异对方的老练。男孩似乎猜到他的想法,笑道:“我是儿科大夫,哦,我没介绍自己呢,我叫李延超,住在锦湖园2号,你呢?”阮峥回道:“阮峥,镜湖园9号。”李延超惊呼一声:“楼王啊!”阮峥问:“什么楼王?”李延超解释道:“你住的那栋楼是这个小区最好的一栋,无论是户型还是视觉上都是最棒的,这在十年前就是顶级豪宅,就是现在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房子。”阮峥不置可否地笑笑,他不懂这些,也不关心。因为把自己定位在暂住的身份上,他始终能对别人的称羡保持云淡风轻。
李延超逗弄着牙牙,对阮峥说:“带他到医院去检查,如果不是先天的,就可能有救,别耽误了孩子。”阮峥点头:“好的,我会尽快带他去。”李延超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阮峥:“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找我就好,看能不能帮上忙。”阮峥接过来,诧异于此人的热心。他接过牙牙,对儿科大夫说:“先谢谢您,我过两天带他到您那里去。”李延超微笑摆摆手:“不用客气,这么漂亮的孩子有了残疾终是遗憾,我也是尽人事而已,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吧。”两个人一个推车,一个领着两只威武的大狗沿湖缓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