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妈妈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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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梅抹了一下脸:“阿阮,你先回病房,姐去洗把脸就回。你好好的,别让妈看出什么。”阮峥默默点头,一点点蹭进病房。阮母吃完早点斜倚在床头正和旁边的病友聊天。阮峥挨到床边坐下,两手没意识地搓来搓去。他看着母亲的侧脸,尽管衰败了面貌,憔悴了容颜,母亲温和的笑容总是能清浅的透露出她曾经的无双风华。阮峥记得村里的老人们唏嘘自己母亲曾经怎样惊艳于十里八乡,惹得方圆十里的小伙子们都纷纷出动寻芳踪觅倩影。那样的母亲是阮峥陌生的,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总是有着虚胖的满月脸,长期服用激素使得腰身粗壮,头发脱落,甚至嘴唇上面,腮边都长出细密的绒毛。药物的催化使得她面目全非。正在他出神的时候,阮母转头看到阮峥凝在自己脸上的目光,神情紧张怅惘。她揉揉阮峥的头发“阮阮,发什么呆呢?”阿阮强抑心中酸楚,冲妈妈抿嘴微笑。正在他想说什么的时候,阮梅进来了。妈妈转脸问她医生看了检查结果怎么说的。阮梅面上若无其事地说: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得再观察几天。阮母瘪了嘴失望的叨念:“又是观察,观察这么多天怎么就没的完呢,这些大夫们哪应该先治治自己,全都是一群二五眼。”
成都窒闷的天气凸显了这间普通病房的杂乱,一个病人往往旁边挤着几个家属,四张床的病房里拥挤嘈杂,墙壁和地上时不时地爬过蟑螂。阮母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烦躁抱怨的没完没了。阮峥和阮梅只得安抚劝慰她听医生的安排。一天后她突然连下床去厕所都出现了问题,阮梅姐弟的脸色即使强撑也禁不住越发灰败焦黄。
三天后全家到齐,三个姐夫也来了。心乱如麻的几个人在医院旁边的小饭馆里围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换看法。一众人对配型换肾都没什么意见,只要自己的配型符合要求就进行手术。这个病的治疗费用巨大的惊人。据阮梅讲:如果配型成功,手术费和护理住院费大概需要十万左右,而且术后每个月抗排斥的药就需要一万多,终生性的;不成功的话,找其他合适的肾源那就是几十万。这对本来就贫穷的家庭来讲就是天文数字。阮梅微垂着肩,眉间蹙出两道深刻的竖纹:“实话和你们说,最近这次检查说各项指标已经很高了,妈的血管很细,对尿毒症病人来说,血管就是生命线,不早点换肾,以后身体状况更难维持了。这是医生的原话。”话音一落,整桌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阮梅叹息“什么都别想,明天我们配型看了结果再说,但愿有合适的。”她顿住,复又抬高音量“咱说好了,万一没有合适的,咱们这点人就是磕头也得发动四周的亲戚们来配型,听见没。”大家都神色凝重纷纷点头。阮峥抬着头看着姐姐们脑子里混沌一片,短短一周整个人缩水似的瘦了一圈。
第二天,六个人到门诊楼那边做了配型检查。阮峥来不及等一周后的结果就搭车返校了。临行前他把存在卡里的一个月的薪水全部取出来给了大姐。阮梅惊疑不定地拿着不算薄的一沓钱问他哪来的那么多钱,阮峥嗫嗫嚅嚅地对阮梅说是自己上班打工挣的下学期学费。阮梅欲言又止的红了眼圈揉揉他的头发:阮阮也长大了。
站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学校,整个人疲累得几乎脱水。宿舍里只有老四管鹏在,他撅着扁平的小屁股正在阳台上抽烟观景。回头看到阮峥,他向上扶了一下滑到鼻尖的眼镜:“回来啦,昨天大家还在念叨你该回了,班里力学的大作业我们都在等着你指示呢?”阮峥来不及给他什么反应,仰脖咚咚咚喝下一杯水,等喉咙的干裂没那么严重的时候才对管鹏说:“留的什么作业,我落了一周课先补补笔记再说。”管鹏得意地挺起单薄的小胸脯:“我帮你记了,石磊那个懒家伙光说不练,还是你四哥我好吧。”阮峥若有若无地翘起唇角一脸困乏,起身去他的桌子上拿笔记。
夜色渐浓,通身程亮的迈巴赫停在城市酒店门口。徐美丽强紧挽着徐颖的胳膊,嘟着嘴嚷嚷:“骗子,你说的明天永远兑现不了。我不管,今天我生日,寿星最大,听我的!”徐颖头疼地看着她,用手摸着下巴:“不是都陪你吃饭了吗?我明天出差,还有些材料需要准备,听话。”徐美丽抱着他的胳膊说:“那你喝两杯再走,好不好?”忽而眼光滟动,脸上现出一星半点的挑弄:“daniel今天上班哦!”徐颖嘴角微调,斜乜着她:“色诱?”美丽堂皇点头“那可是你的心尖尖儿,都一周多没看见了,你不想?”这话引逗的徐颖笑出了声“我都多大人了,什么阵仗没见过,别人送给我的那帮少爷你又不是没见过,给你点颜色还开染坊了。”这话说的美丽忒不爱听,话音里带着刺:“谁跟我说他不一样来着,切,不去算了,本大小姐多的是捧脚的。”不等徐颖接话直着脖子对前边的司机说:“老赵,开门”。车门打开,徐颖无奈地尾随着她一同下车。
当徐美丽脸上开花乐作一团拉着徐颖蹁跹而入的时候,迎面碰到许钧。许大公子脖子上松松吊着根领带,本来长得眉清目秀,却被酒气打了折扣。许均脚步虚浮地走到二人面前,跟徐颖打过招呼,转头对美丽说“美丽,你跟daniel说说,他今晚上死活都不来我房间,急死我了。”美丽斜倚在吧台,白生生的脚下踢踏着金色细带凉拖,一头波涛汹涌的卷发嚣张着万种风情。她翻个白眼:“你这烂事别跟我说,糟心劲的!”这俩人打小在一个大院长大,用美丽的话说就是:从小就看着他光着屁股在眼前卖弄风骚。所以,美丽对他说话从来都是不假辞色。许均莫可奈何地瘪着脸,转头对徐颖说:“看上一孩子,就是不开窍。要不说人就是贱,人家越躲我越来劲,真是没辙。不过,”他歪嘴一乐,那是属于男人间心念意会的默契。“那孩子真是销魂,估计以后开了窍就是个尤物!”徐颖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推说有事携着美丽离开。
两人在双V坐下,美丽嘴里还在嘟囔着:“看看,见了daniel的全都一个德行,男女通吃,老少皆宜。”说完还拿眼一个劲的夹徐颖。徐颖面不改色,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切换成电脑方式,在上面查看西雅图这两天的天气。“某些人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明明放不下还装得跟没事似的。“徐颖不理会美丽在一边的闲言闲语,安静地看着屏幕。过了一会,他关闭电脑,对美丽说:“daniel归我,富环广场顶层我给你想办法要过来。”美丽仰头大笑,戏谑他:“坐不住啦,成交!”徐颖微眯眼,慢慢说“我这次出差两个月,人在你这可得护周全了,出什么差池我可不买单。”美丽拎着一瓶酒放在茶几上,按响服务器。“放心,我明天就把他藏起来。”
徐颖是在到了西雅图的第一个周末知道阮峥要给母亲捐肾的事。当时他正躺在自家游泳池旁边晒太阳,身上涂满了tanning,妻子刘妍在旁边陪着儿子在婴儿泳池玩水。接到美丽电话后,他也不管是不是中国的半夜,给特助张茂去了电话,让他发动所有人脉“不择手段”寻找和阮峥母亲配型相近的肾脏。打完电话,他俯趴在西雅图即使是中午都温情脉脉的阳光下,继续他的皮肤修饰工程。刘妍和儿子欢快的嬉笑声荡漾在水面,他侧头看着刘妍丰腴均亭的身体在晴朗的天气下发散出灼人的芬芳。男人和女人的身体在徐颖眼里是一样可爱的,女人的柔软,男人的柔韧都有着同等的诱惑,区别在于他更喜欢男人的性格行止,干净明朗,没有让人头疼夹杂不清的纠缠。
阮峥在徐颖出差的当天被调到财务室做简单的账务工作。这里的工作安逸清静许多,不幸的是少了小费。他现在求钱若渴,整个人挖空了心思都在想怎么挣到更多的钱。被通知调动工作的当天,他向经理李成提出过维持原位的请求,当时李成一脸温和的遗憾:“我们认为你更适合不和人打交道的工作,你的性格太过内向。”阮峥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如果有高晴晴那舌灿莲花的本事就好了。
阮峥每天给姐姐打电话追踪母亲的病情。第三天的时候,阮梅说情况很不好,母亲全身浮肿,起了药物反应,而且,医院那里在一直催钱,如果再不续费只能停药出院,现在全家人都在为了钱东奔西走。阮峥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蒸烤一样,拿着话筒的手却湿冷得像是沁入寒冬腊月的风霜,一天的课下来什么都没听进去。母亲的生命脆弱得像颗悬挂在叶尖上的露水,随时都会陨落消失。他掰着手指头把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想了一遍,找不到妥帖的办法,眼睛急得渗透出血丝。晚上上班,他按下胆怯,不给自己过多的犹豫时间直直找到经理办公室,请求李成先预支一年的工资。李成看着桌子上工工整整放着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啼笑皆非,他抬眼看着阮峥道:“什么事这么急着用钱?”阮峥紧张地双手用力交握在身前,脸色涨红。“我妈住院需要用钱,医院催得很急,我,我……”“我下班前给你答复,先别着急”李成把证件递给他,对着迟疑转身离开的阮峥说:“放心吧,应该没问题。”阮峥嗫嚅:“谢谢您,李经理。”
李成把这事告诉了美丽的时候,徐大小姐正和一帮剧组的人喝酒聊天掷色子,她叼着烟,想了一会对李成说:“等会我去你那再说。”然后扭过头大着嗓门让人们猜点数。夜半,美丽慢慢悠悠踱进李成的办公室,靠在沙发扶手上斜支着身子:“daniel要钱你就给他,给他的时候就说是我哥给的,好人还是让他做吧。”她佻哒轻笑着,一身轻薄的衣衫勾勒荷尔蒙壮烈的女人才会拥有的圆熟风姿。李成当晚让会记给阮峥预支一年的工资,把男孩叫到办公室详细询问了他母亲的病情,告诉他徐颖总裁在临出差前特意叮嘱他们要照顾他,让阮峥有什么事尽管说。阮峥诚惶诚恐地躬身致谢,手里紧紧攥着装钱的纸袋。
第二天一大早,阮峥旷了一节课跑到校内银行办理汇款。初夏的阳光开始变得不讲情面,犀利毒辣得恨不得把大地烤化。即使是冷气充足的室内仍能感到阳光的锋利。他静静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怀里抱着纸袋,低头玩着手里的排号纸。这一周的每一秒都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缓慢钝长,滴水穿石般在他心里凿出个大洞。他清晰地听到这洞里的风声呜咽和紧张的喘息。狭长的等候区里响着各种声音,这些声音盖不住心里那个空洞的呼啸。阮峥的额角在痛,里面像有把钝锯来回拉扯一样。这时,听到自己的号码在呼叫器里响起,他站起身向二号窗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