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作者推理选  第6章 心尘 6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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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任雪菲听了他这句话,竟扭过头带着挑战式的微笑说:“你敢去碰那边的尸体吗?”严浩知道任雪菲所说的“那边”就是走廊右侧的标本制作间与标本实验室。他热血往脑子上一涌,挺挺脖子说:“怎么不敢?!小意思嘛!”
    沈子寒这边嗷嗷叫着,煽风点火地说一会儿那你就演练演练,不碰不是男人。
    严浩哼了一声,摆出大丈夫从容就义的姿态:“要得嘛,下课了等着!我要碰了,大傻你可得请吃回锅肉”
    心尘四(1)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
    已经多少年了,他还一直在等待。
    无声地、坚忍地,有时也扼腕叹息,这叹息声便会和阴晦的光线一起在这长长的走廊里回荡。
    只有在无人的夜里,他才可以大胆地凝望这个物质的世界,这个他曾经厌倦了的世界。他原本可以更快地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但他只有一次机会可以把这件没有做完的事情做下去。
    只有一次。机会的可能性已微乎其微。
    可以,甚至是必须——采取一些措施的时候了。
    绝望天天如同虫子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而如果没有心痛,他又何必如此眷恋。
    他唯一拥有的,只是一颗心。
    他轻轻地叹息,和风一样微弱的叹息迅速地在阳光中融化了。
    下课了,学生们纷纷作鸟兽散。谁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上一分钟。
    解剖教室很快重新变得安宁下来,无数骨骼标本仍然乱七八糟地丢在桌上。
    夕阳如血。一点点的阳光正逐渐地从解剖教室中退出去。最后,只有三个拖长的人影留在了教室。
    严浩。沈子寒。还有任雪菲。他们装着还有若干标本没看,故意留下来磨叽着不走。
    碰巧基础医学部在今天下午召开教职工大会,那几个老师最后竟也都不在。只留下一个胖胖的女实验员最后清场。她侧身探头向严浩他们所在的教室里望了望,对他们说:“快点看,最后走的把大门锁好。”然后唯有的一点杂沓的脚步声也远去了。
    不知为什么,严浩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讲台边的那幅骨架神情冷漠。两个空洞幽深的眼眶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邪恶与戾气。
    沈子寒拍拍严浩肩膀:“兄弟,该是你做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时候了。”
    严浩拔拉开沈子寒的手,抬脚往外走,那两位跟着。此时,谁也没有说话。
    严浩一直走到靠近走廊大门的标本实验室,但门是锁着的。他又折返过来往回走,二号和三号标本实验室的门也都锁了。
    严浩反而紧张了起来。
    紧张首先缘于沈子寒根本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从做出这个有些荒唐的承诺后,严浩心里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这东北傻大个子的咒骂,要不是任雪菲在场,他非把他给千刀万剐了。
    一直没开腔的任雪菲突然说:“行了……别看了,那里不让进,没见写着吗?”
    顺着任雪菲的手指,他们都看见了走廊最里面的标本制作间门上挂着“工作重地;闲人免进”的警示牌。
    沈子寒就站在标本制作间门口。突然扭头朝严浩与任雪菲坏笑着,又向标本制作间大门扬了扬拇指。严浩知道,这个陷井他已经没有不跳的侥幸了。
    紧张归紧张。严浩的脚步就根本没有停滞过。现在这种关健时刻,前面有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可惜问题的关健是,严浩不知道前面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
    刚挨近门口,严浩就闻到了比走廊里更冲鼻的福尔马林气味。他差点被呛倒了。
    沈子寒低声说:“这门儿开着呢”。他的声音不大,但在严浩听起来,简直比平常说话阴森可怕几百倍。
    的确,也不知哪个粗心大意的老师,竟没锁上这个“工作禁地”。两扇木门之间分明还有一道半指宽的缝隙。
    本能地,严浩低下头想从缝隙里看看里面的情况。
    而其中的一扇木门,此时无声无息缓缓地自动后移了一寸。
    严浩一个退步差点栽倒。心脏差点就从胸口跳了出来。
    更浓的福尔马林气味和一阵凉嗖嗖的风直逼往严浩的脑心里去。
    三人突然都愣住了。
    “是风吧?!”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任雪菲说,此刻连她也脸色苍白,不知所措。
    “还是,还是别进去了,该到吃饭的时间了”。任雪菲继续低声说。
    严浩镇静了一下,他相信自己脸上挤出的笑容一定无比难看。“没事儿,门是开着的。大白天的怕什么。今天非让大傻请吃回锅肉不可。”
    沈子寒嘿嘿干笑两声,就那么定定地死人一样地看着严浩。
    严浩咬咬牙,右手推开了那扇刚刚自动开启的木门。
    他回过头问:“你们不进?”
    那二人竟齐刷刷地摇头。
    其实,从外面就已经能把标本制作间看个大概了。
    这个房间不大,所有的窗都用落地的蓝窗帘遮住了。光线晦暗恍若梦境。
    制作间的中央空地上并排放着两张可以升降的电动液压式解剖台。外观和手术室用的床差不多,底下也带有四个轱辘。靠内墙立着两个玻璃器械柜,摆满了手术刀、牵引器、摆动式电动开颅锯、髓内取样器、大大小小的解剖刀、手术镊这些东西。除此外,还有几个放置废弃物的大桶,足有半人高。
    他们都看得见,离门口最近的那张解剖台上覆盖有白色的床单。从床单下鲜明起伏的曲线可以看出,下面正是一具尸体。尸体的头靠窗户,脚正好对着门。
    而另一具靠里摆放的解剖台上则是空荡荡的。
    严浩一个人走进去,站到了有床单的解剖台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靠脚的那端揭起了床单。
    心尘四(2)
    他把床单揭到了尸体膝盖的位置。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人体标本。那双脚和常人没什么异样。只是颜色呈现为酱褐色。有些像煮熟的卤肉。
    严浩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悬了五秒钟后,他的指尖迅速地在尸体的小腿面上蜻蜓点水般触了一下,旋即匆匆地拉下了白布单。
    接触尸体那一瞬间的感觉令严浩无法形容。也许,高度紧张的他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感觉。
    但,在拉下白布单的霎那,他突然恍惚地感到这具尸体的眼睛一直在透过白布盯着他!是直觉,或者说是幻觉。可这也足够令他的心狂跳不止——背后早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鬼使神差地,他又朝最近的一个放丢弃物的桶里看了一眼。
    一缕一尸来长的头发,撕下的头皮,还有大半个额骨盖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帘。严浩几乎要晕劂过去。这最后的强烈刺激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他再也顾不了什么君子风度,转身一个箭步冲出了标本制作间。
    他没有看见沈子寒向他伸出的大拇指。也没有看见任雪菲近乎尴尬的笑容。站在走廊上的他胸脯剧烈地起伏。
    他只在想那双眼睛。难道,那会是一双睁着的眼睛吗?还是已经取掉了眼皮,近乎狰狞的带着淤血的眼球呢?
    白布单下的秘密,他再也不想知道!
    出了走廊,来到基础医学部大楼外面的广场,沈子寒才开始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嚷嚷着去撮一顿,由他请客,为严浩压惊。
    严浩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食欲。一路上都想呕吐,可是任雪菲在,只能强撑着。
    最后是沈子寒和任雪菲一起去了食堂吃饭。严浩回到寝室时,广志与外星仔都不在。他也没开宿舍的灯,直接到卫生间里,把手抠到喉咙里,使劲地呕吐起来。
    片刻后,当他抬头想拿洗漱杯接点水漱口时,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音不大,却十分地清晰。
    “谁?!”严浩身上的每根汗毛简直都要竖起来了。
    无人应答。
    严浩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一瞬间因为极度的惊吓竟变得不象自己了。
    他用手蹭了两把脸。直到感觉火辣辣地疼,才慢腾腾挪出了卫生间。
    严浩大着胆从卫生间外面的阳台往宿舍里面看,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宿舍门口贴的克里斯汀娜正对着自己傻笑。而往外看,首先映入他眼帘的还是矗立在渐浓的暮蔼中的基础医学部大楼。有几分冷清,也有几分凄凉。而如果大楼有灵性,该会是一幅嘲弄他的神态。
    严浩想起了王炎炎告诫的第三条铁律。他有几分懊悔——自己刚来这学校没几天呢,竟然把这铁律破坏得一干二净了。而且,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鬼气森森。
    就此罢手……唉!严浩心里偷偷地想。
    晚上沈子寒回宿舍,给严浩带来一个不错的消息,任雪菲对她这个四川老乡印象不错。
    那时严浩正躺在床上。没去上自习,也没吃晚饭,情绪看上去不怎么样。沈子寒偏要凑上前,神情暖昧地在他耳边嘀咕:“这可是任小姐吃饭时亲口说的。说你挺有男人味儿的,足球踢得也不错。哈哈!我看你有机会。今天没吓死吧?!浩子,挺值啊!”
    严浩哼了一声,扭身把头朝了墙。他们宿舍的兄弟还都不知道她有女朋友,而且就在一个城市里上大学呢。
    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
    睡着了的严浩平生第一次开始做恶梦。
    他看见了那幅标本制作间的白床单,白床单飘浮着向他移过来了,他看见白床单后的两只手,两只酱褐色有长指甲的干枯的手挥舞着。他想动,却动不了。那只手一下子抓住了他,很长很尖的指甲一直掐进严浩的手背里,它沙哑地叫着:“是我,是我,是我……”
    严浩用力地挣脱,却全身无力。他在剧烈的挣扎中惊醒后才看见一只手正被廖广志抓着摇来晃去呢。广志眨巴着他的小眼睛说:“你喊什么,浩子!都他妈十二点半了,还要不要人睡。”
    严浩揉揉惺松着的眼,反而问廖广志:“我喊了什么?”。
    廖广志翻动着他的厚嘴唇说:“就听见你叫莫找我,莫找我。谁找你啊?该不是狐狸精吧,没准儿你白天摸的哪块儿骨头是狐狸精的。”
    严浩摇摇头,目光迷茫。他根本记不得这些,也不愿再想。挥挥手对廖广志说我发梦了,没啥子事。
    又是一个满月夜。坐在床头的严浩翻出一颗烟。看着窗外的月亮,他任随烟雾燎绕,心情却沮丧到了极点。
    他的手背上还留有两个深深的指甲印,火辣辣地疼。那该是廖广志留下的吧?!他实在不敢想得太多。
    心尘五(1)
    如果,一定要蒋伯宇穷尽所有词汇来形容他对理想恋人的感觉,那就是graceful——优雅。
    如果,一定要蒋伯宇把这样一个略显得老土的词汇附加在某人身上,那么他一定可以为这个人没有任何原因地去做一件事。
    但是,如果这个人不能理解蒋伯宇之所作所为,那么她一定不能理解自己如何会去无缘无故地做某些事情。
    这个人就是何继红。
    何继红在她高中毕业时就已经无缘无故地做了某些事情。
    高中毕业填报志愿前,父母就大学的专业问题征求过她的意见。她选择了医学,而且是读起来最苦最累的临床医学。
    这个选择出乎父母的意料。照他们的想法,一个女孩子何苦要去做医生呢?且不说五年学习的辛苦,就是出来后做住院医师,也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等慢慢熬到了主治医、主任医,收入待遇还未必上得了富裕阶层。何况,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少青春呢?结婚生子,柴米油盐,都是要考虑的。再去拼了命争职称,忙工作,幸福恐怕就遥遥无期了。
    再说,何继红是有资本有条件不去冒这种拿青春做赌注的风险的。
    她的父亲是师大的历史学系教授,母亲则是当地一家大型国企财务科的负责人。说是书香门第也好,说是家境优越也好,有这样一个家庭对何继红来说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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