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桃花树在柔和迷蒙的月色下影影绰绰，婀娜多姿，更显出别样的风韵，桃花的醉人馨香飘荡在空气里。
    钟粹宫朱亭纱帐飞扬，流转出绵长悠扬的余音，若隐若灭，仿佛空山里静谧流淌的溪水，清冷幽然。
    蓦然，一阵风过，纱帐如行云流水般飘开，展现出这样一幅画面——
    白衣耀眼。
    长发柔亮。
    他低垂着头，柔亮的发丝落在透亮的弦上，神情恬淡而安适，像灵山秀水间沉静的温玉，只是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红玉凤琴在他灵动的指间恍若有生命，流淌幽美的曲调。
    “邑，你来很久了？”
    苏妲己遣退了身边的贴身婢女，缓步走入亭中。
    “嗯，怎么说呢？似乎…每次都会等这么久啊。”伯邑考面露难色道，嘴角轻轻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收敛了锋芒的他是如此的温暖，他就是那种会撩拨你心灵柔软处的男人，被他感染的苏妲己嘴角也悬挂着温暖地微笑。
    半响——
    苏妲己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你…是来监视我的行动？”
    伯邑考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嘴角弯出优美的弧度。他悠然自得地摆弄着琴弦，“或许。”
    苏妲己丝毫分不清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
    “放心，一切不会有任何差错的。”她眼神略微黯淡，语气变得有些冷硬了。
    伯邑考停下了琴声，还是温雅的轻扬嘴角，狭长的眼里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刚刚还温润似水的眸子，此时却隐约酝出邪魅：“舍得？”
    苏妲己身子震颤了一下，良久，她才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计划不会变，我会杀了他的。”
    伯邑考笑了起来，一张脸因着这笑容，恣意张狂，俊逸邪魅。
    “苏儿，做这么多只因为我？”低沉醇柔的嗓音足以迷惑任何一个女人。
    苏妲己眸光渐渐变暖，她伸出纤细的手臂轻轻拥住了伯邑考，低喃：“邑，你何时肯面对我的感情？”
    熟悉的体温，久违的温暖让她湿润了眼眸。
    伯邑考并未推开她，面带歉意，抚摸着她轻柔的青丝，良久，他俊美绝伦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愁，低叹：“我想…我明白…”
    苏妲己搂住他的腰部的手紧了紧，轻柔地开口：“邑，你知不知道有时你冷漠的表情会让我心疼，会让我不忍心，但是我似乎怎么也不能让你开心起来，但是我没有放弃，也不会离你而去，哪怕会分开，我依然等你，我会全心全意地等你，总会有一天，你会相信我，相信我爱你。”
    伯邑考凤眸轻抬，恍然失神。或许，习惯了软弱，心也会逐渐软弱起来，习惯了依赖，会渐渐忘记如何依靠自己。所以……苏儿，不会有那一天的！
    苏妲己精致的嘴唇不再因为痛苦而颤抖，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她居然可以因为他而忘记没有亲情的悲伤，邑，苏儿的伯邑考。谢谢上天让我遇到你。我那么开心。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我所融化在骨髓的记忆。我不要你放弃一切，不要你为我付出多少。我只要你。只要你这个人陪着我……一直陪着我就好……
    ***
    华清宫是按殷王朝祖制，殷商历代皇后的寝宫，从延顺门外看，尽是飞檐卷翘，金黄水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从里面看，虽然有过之而无不及，龙凤携飞，辉煌碧玉，锦绣软枕，却少了几分人气与生机，徒然寂寥。
    华清宫虽然冷清，可是女婢脸上也多是笑意，从一开始的拘谨几日下来已渐渐放松下来了，皇后不仅没有她们想象中的盛怒，而且不知为何，没有了以前的庄肃与母仪天下的威严，却让她们感觉相处得很舒服，很亲切，比起以前的皇后，她们更喜欢现在会喜会怒有朝气的皇后。
    叶槿绯在华清宫呆的日子稍久了，便不难发现她的婢女个个才能兼备，瑾萱擅于古筝，琵琶等十余种器乐，在她看来无异于乐仙级别了，佩儿能歌善舞，只要弹奏出一曲音律，她便能盈盈起舞，明玉乐于制药，其药效堪比神医。这样的人会当她的女婢，只有一个可能——她们以前都是姜素的心腹。
    事实上——
    明玉即是神医，又是毒医，既然能解毒，那么制毒便更为容易，以往她会负责姜素每天试一点毒，长期累积下来，姜素便会变得百毒不侵，在后宫争斗中生存，或许这一点很重要，尤其当位高权重时，否则什么时候被吃得骨头都不剩都不会知道。
    佩儿即是能歌善舞，又是剑刀暗器使用的佼佼者，而如今姜素便已全通，叶槿绯虽然对刀剑全然不通，但身体的原本的训练再加上佩儿的亲自演示，深入浅出，她自然也没露出什么破绽，仿佛她本身就会。
    只有瑾萱的真实身份，叶槿绯不清楚，但她知道不久她一定会清楚。
    叶槿绯抬眸望了望天色，今儿个又到了这个时候了，通常这个时候明玉又要来给她试毒了，她微微皱了皱眉，百毒不侵？说得轻巧，那是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每天必须承受每种不同的毒倾入身体的痛楚，非常人所能承受。
    “婢女明玉——参见皇后——”
    一位青衣素裙的清丽女子轻步走进东暖阁，缓缓跪下。
    “起身吧。”叶槿绯快步走到明玉面前，轻握住了明玉的手，扶起了她，清澈的眼眸向她眨了眨眼，无奈说道：“小玉，我不是说过只有我们俩在的时候不需要行礼吗？你这样跪我，我可是要折好几年寿的。”
    明玉忍笑，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答道：“奴婢不敢，皇后定会福寿无疆的。”
    这丫头吃硬不吃软，她算是明白了。
    叶槿绯佯怒放下了她的手，走开了几步再转过身来，微微挑眉道：“本宫命你，明玉以后和本宫私下见面的时候可不必行礼，不从吗？”
    明玉却没有慌张，轻笑答道：“是，奴婢谨记。”
    叶槿绯回过头来，脸色微霁道：“下次不记得了，可是要认罚的。”
    “是，皇后。”明玉温和地笑道，随即怀里拿出一瓶精致的瓷瓶，神色微重地递上：“皇后，这是明玉提炼的最后一种奇毒——花微醉，毒性盛强，带有奇异的香味，似酒香似花香，恐怕要忍耐得比平常更久，毒效才会过去……”明玉蹙眉不忍心继续说下去了。
    叶槿绯淡定地接过瓷瓶，徐徐道：“花微醉？倒是好名字，既然是最后一种奇毒，我自然会熬过去的，小玉你不必太过担心。”
    叶槿绯展颜一笑——
    浅绿色的宫裙裹身，如此清冷，她却连披风都没有着，三千青丝高高挽起，余下发丝披散于脑后，随风而飘，美丽之极，挽鬓之上镶着繁琐的珠花与钗饰，叮咚细响。
    云雾萦萦缭绕，仙界终南宫，这一画面定格在玉仙镜前。
    “尊上！就算姜后几千年的魂魄送回来了，也未必改变得了朝歌即将灭亡的命运。”前殿说话之人发黑如墨，眼湛如丹，修长的身材衬托出不失高雅的青衫。
    被称做尊上的男子有着清冷的面容，天地的光华，仿佛只集于他一人。眉宇间的殷红色掌门印记似宣誓着他的无情，冰冷淡然存在着，流泄如水如月华的黑发在腰间飞舞，他是终南宫的掌门人——云慕白。
    “朝歌是否灭亡，还未定数。”云慕白启唇，如玉碎的声音。
    “尊上！”那人不禁蹙眉：“您想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本尊未有那个能耐，但若有一丝心系终南，心系仙界，心系天下，难道不该这么做么？”云慕白冷淡的眼神望着天界。
    “这……还是不可啊！！”
    “如果这么做，尊上必定会受到天惩……”
    “恳请尊上三思……”
    殿前弟子静静反驳，在他们眼里，尊上从未做过这么违逆天地自然轮回的事。
    “何谓上神？拥有这个身份，接受凡人的祭拜，任由天意负了天下苍生？”云慕白一双摄人心魄的沉静眸子，安静中泛着冰冷的光华，他的嗓音冷淡，此时就像冷泉一般，浇在众人的心头。
    一句轻轻的反问却令殿上沉寂默然，面面相觑交思，半响，一众人齐齐刷地齐跪，向座上的他们最崇高的神明下跪。
    “弟子只愿跟随尊上，定不负尊上，不负终南，不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