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半低着头，隐在阴影下的眸光有些晦暗不明，语调轻轻的，但尾音拖的长，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霍堪怜搁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一动，才抬头道，“二王爷什么意思？”
    “呵，”东方次轻笑一声，指腹摩挲过壶身，转而道，“弟妹……要不也来一杯……？”
    霍堪怜蹙了眉，眼前这人明明看起来醉醺醺的，可说的话也怪异的很，听不懂，看不清。
    她垂头坐了会，看着东方次仰头又喝了口酒，觉得自己的关心太过多余，正打算起身离开，忽然听见东方次有些遥远的声音，“……母妃……”
    霍堪怜心里因着一声低抑的呼唤突然一软，没立马站起来，反是又看向东方次，眼神也跟着软了一分。
    原来他于酒楼买醉，是因为庄妃啊。
    像是应和她的猜想，东方次声音低低地说，“……您将半生耗在皇宫，耗在那个不爱您的人身边……值得么……”
    霍堪怜眼皮一跳，知他说的那个人便是成昭帝，却不想东方次对自己的父皇如此没有半分尊敬。她奇怪，又不好相说，只抬着眼看着他。
    东方次在她的目光中又抿了口酒，没再自言自语，而是看着霍堪怜，慢慢道，“……你可知……我的名字怎么来的么……”
    霍堪怜诚实的摇了摇头。
    “……很简单，只因为我是第二个出生的……便就是这个名字……他居然都懒得为我拟个名字，呵……”最后一声笑，掺杂了别样的滋味。
    霍堪怜愣了许久，才缓缓道，“为何，不是按字辈来的？”
    东方祁，东方郴的名字，俱是同一旁①。她本以为，邬国皇子名字都是这般，可得知东方次的名字后才忽然觉得奇怪。
    东方次偏头看她一样，用一种极淡极淡，淡的仿佛听不见任何情感的语气说到，“他认为……只有皇后的孩子才是他的儿子……”
    一句话，房里陡然安静下来。霍堪怜心头因他这句话急急跳到起来，无声漫过一阵复杂情绪，还有一点怜悯同情。
    正待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有敲门声，霍堪怜以为是小二拿了酒上来，故起身便去开门。刚一打开，见那小二抱着几壶酒半低着头立在门口，压着声音说，“客官，酒来了。”
    霍堪怜眉间微蹙，只将那小二看了半天，好像与方才有些不一样。但她没作多想，退了一步，回身对里面的东方次道，“这些酒——”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股冷意从后面袭来，然后便是“啪啦”，酒壶落地碎开的声音，紧接着“锵”的一声，自己被人推到一旁。
    她扶着墙站稳后急忙回首，一片刀光中，守在门口的侍卫同那小二交缠在一起，酒壶碎了一地，溢出的酒香在屋内弥漫开来。
    还好这侍卫察觉出不对，拔剑挡了挡，又将霍堪怜推到安全位置，不然那剑再快点，她怕是马上见血。
    这边的打斗声引来隔壁的碧萱二人，另一名侍卫也拔剑过来，这番交手中，霍堪怜才发现那刺客根本就不是刚才那名领他们上来的小二！
    她靠着墙站着，心跳因紧张而分外剧烈，脑中却清晰的闪现出一个个疑问。这刺客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刺杀她？是谁指使的？是为了摧毁两国联盟，还是冲着祁王妃的身份？
    她正思索间，耳边忽的又响起一阵破空声，她下意识的偏头，竟见从大敞的窗外又飞进来一个黑衣人，蒙着面，手中长剑直直指着她的心口。
    霍堪怜僵在原地，脑中划过一句，怎么还有一个，便空白了再无下文。眼见着那剑尖离自己愈发近，而侍卫被第一个刺客缠住无法过来救她，她张了嘴，耳边只余碧萱的惊慌尖叫。
    电光火石间，她只觉得腰上一紧，脚下一空，眼前景色晃了过去，鼻端传来一阵浓浓酒香，待再站稳时，已是到了房间内侧。
    她的神色还没来的及变，只转了头看去，方才救了自己的竟是一直在旁静观的东方次。而对方对她勾起一笑，松了放在她腰上的手，几步快移过去，随手抄起桌上酒壶，蓄力朝刺客扔了过去。
    正在此时，门外也有了阵阵脚步声，似是上来了许多人，那两名刺客相视一眼，觉得再留下来也无用，一个挽了个剑花阻了东方次，另一个劈剑断了侍卫围攻，而后双双自窗口飞出。
    霍堪怜愣愣看着眼前变化，而碧萱也从外面冲了进来，面色苍白的奔至霍堪怜身边，拉住她上下打量了下，没见任何伤口才微微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门外进来了七八个男子，俱是统一打扮，他们身后跟着一中年男子，身体微胖，眼睛匆匆一扫，转身对东方次道，“小人来迟了，还请王爷恕罪。”
    东方次扫他一眼，“葛老板的人——都是吃白食的么？难不成本王回回来，均得遇到这般事？”
    “王……王爷恕罪。”
    霍堪怜眼角瞥见那中年男子躬着身，双手还在发着抖，估摸就是这饮香居的老板，而东方次怕是这里的常客，显然对方也知东方次的身份，此时他怕是心内惊惧的很。
    她抿着嘴站在一旁看东方次淡淡几句话把这葛老板说的冷汗直下，才放了他去。待人走后，霍堪怜才轻轻唤了声，“二王爷……”
    东方次回头看她，经刚刚一番折腾，竟再无半分醉意。
    “谢谢。”方才若不是他出手，怕现在自己得去会司洛了吧。
    本是幽默的想法，但不知为何就触及了那个名字，心里陡然一痛。
    东方次见她面色变化，便好心劝她回去歇息。霍堪怜也不推辞，在碧萱的扶着下先离开。却没看见，身后的东方次对着她的背影，挑出一道诡异的笑。
    ①既偏旁，汉字合体字的组成部分。旧称左为偏，右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