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霍堪怜像躲什么般匆匆跑了开，东方祁不自觉向她跑走的方向转了些，整张脸便都曝露在夕阳之下。他的眼眸里浸了太多情绪，根本无法解读，而唇线抿成了一个坚硬的角度，似是某种不容更改的决定。
    身后的内苑里渐渐有有了一人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近而来。东方祁能感觉到身旁立了谁，但他没有回头。
    “不想你会这般坚持。”
    他的话，像细细的柳枝，拨过东方祁的心里。
    “大哥”，说话的声音轻的像是叹息，“你可知，这竟是我将近二十年来，最想坚持的事。”
    东方郴透过薄薄晚雾看着眼前一母同胞的兄弟，平静若水的心面也荡了一道涟漪。
    祁王擅武尚兵的威名，都是东方祁自己南征北战打下来的。然，却没人知晓祁王同样善于谋略文功，或不及东方郴那般高明，但若是继承皇位，也能是一治国明帝。可是为了长兄的地位，也为了国家的安固，他自愿请战，卫国镇家，带着军队四处奔战。
    而作为幼弟的他，从未向自己要过什么，也从未透露过一丝渴望。如今看着他对宁国这位五公主如此上心，东方郴不禁定下了心思。
    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达成心愿，就像你，为了我所付出的一切。
    ………………………………………………………………………………………………………
    霍堪怜一路奔跑，亦没有去别处，而是来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舜华殿。
    即使现在司洛可以随意走动，但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来这里，倒像是成了她的一种习惯，隐性的习惯，改不掉也不用改，仿若那个早便烙印的身影，忘不掉也不会忘。
    趟过荒草走了进去，天空暮红一片，那暖日漫光碎碎布洒面前，带着夏日傍晚特有的半热半凉，轻飘飘浮在身体四周。
    于石凳上坐下，抬手抚过脸上热汗，呼吸着这里永远静凉的空气，那些浮躁也渐渐消沉了下去。
    再想起东方祁的话，霍堪怜细眉还是忍不住蹙在一起。
    她不是在意东方祁说了什么，她在意的，是该怎么同司洛说。
    她该如何对他说，她不愿嫁，是因为心里早已经塞满了，塞满了那个一眼便记刻的白衣魂灵。
    只是因为你，我不愿嫁。
    心思浮浮沉沉，无人问津。
    天色暗红，然后暮黑，之后月色星光陆续亮了起来，而整个空殿，却仍只有霍堪怜一人。
    一任荒凉，半壁淡辉。
    司洛并未出现。
    霍堪怜汗湿的衣裳因着夜间凉风而生了冷意，丝丝渗进肌膚。她仰起头，那星点光芒落尽眼里，忽然衍生出孤寂萧凉的色泽。
    她终是起了身，一步一顿的回了华音阁，在丝软的被襟里，失眠一夜。
    第二日夜里，霍堪怜再次去了舜华殿。
    第三日，照样。
    第四日，第五日……
    如此重复了五日，最后是在霍寂旸的突然出现后，才中断了她无意义的等待。
    那夜的月光淡的黯然，霍寂旸双手按着她的肩，一字一句道，“司洛是故意不见你，他是故意的！霍堪怜！”
    霍寂旸唤她的那一声，不再是往常或宠溺或无奈的语调，而是一丝说不出的哀叹。
    故意，不见。
    霍堪怜抬头看着眼前焦急愤耐的面容，眼泪却自眼底滑了下来。
    不见呵。
    这五日，她日日来此等着，司洛却一次都未出来见她；同样，这五日里，东方祁亦日日来华音阁寻她，都被她挡在门外，躲在殿里不肯出门见他。
    司洛躲着她，她躲着东方祁。霍寂旸放任了霍堪怜五天，终是见不得她这般无休止的等下去。再一次到了这舜华殿，将一脸失魂落魄的霍堪怜带了回去。
    夜里的舜华殿静的有些碜人，霍寂旸让碧萱将霍堪怜带了先行，自己则在原处多停留了会儿。眼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他才眯着眼四处看了看，细细打量着什么。
    忽然一阵风过，在温度不低的夏夜里，这阵风显得凉的刺骨。霍寂旸立时感觉到什么，袖口一动，抬手送出一道掌风。
    “你既是在，为何不见堪怜？”
    草叶簌簌声，小虫鸣叫声，还有霍寂旸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霍寂旸向里走了几步，语气里有些杂硬的情绪，“你为何躲着她？若是不愿见，好歹给她一个理由，何苦看着她日日为你这般折腾！”
    风未间歇，似有叹息一道。
    霍寂旸向后退了几步，“司洛，你该知道，我不会放任堪怜如此，是你走还是她走。想好再说！”
    他狠狠甩了衣摆，脚下也顺着转了方向，再不多留一刻，披着满身黯淡余光离了这寂静无比的舜华殿。
    夜已深沉。
    东方祁在榻上辗转反侧，闭了眼，全是霍堪怜那拒绝的神色，心底愈发不耐，不禁反手掀开床边挂帘，拉开薄被坐了起来。
    穿鞋下榻，推门而出，外面的天空今日似是格外黑深，星点碎光都暗的没了影。东方祁只着了中衣站在空庭院落，凉风拂过，心底一点点的被风充满。
    猛然间，他的眉目紧紧一蹙，抬起双手在眼前虚化一道，而后聚于眼前再拨了开去，似有暗光自他手心推了出去，紧接着便有一声细细响动。
    “外面游荡的是哪种孤鬼？”他压着声音问道，“我已在四周布下了结界，你进不来的。”
    四周仍是空静，东方祁耐心等了一会儿不闻回答，俊眉向上一挑，竟挑唇笑了起来，“难道只是过来晃晃而已？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风声暗微，东方祁接着自己的话说，“那日，宁国皇帝的万寿宴，我便感知到你存在了。说吧，你对我们如此感兴趣，到底是为何？一个孤鬼，总不是翻朝复国吧。”
    这一回，却真的有了回答，“邬国百年仍是如此强大，也难怪我燕朝会灭亡。”
    那语调，低柔婉沉，却惊的东方祁提声反问，“你是燕朝遗魂？怎的如今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