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彼年豆蔻,心悦君兮  第十二章 帝意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6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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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初夏,空气里悄悄升起温热的暖雾。蝉鸣渐起,枝叶愈发繁茂油绿,浓浓树荫下常常有些娇俏女子在那里嬉笑着谈论着宫里朝上的趣事轶闻,轻纱彩薄,远远看去不禁眼前一亮,让人欢喜。
    日头偏照,旈轩宫时不时有大臣往来,面色都有分焦躁,往往一进去便是一两个时辰,从早到傍晚似没停歇过。
    碧萱端着托盘静静伫立在走廊一角,看着最后一位大臣出来,才敛了敛眉,往里走去。
    近日碧萱时常受霍堪怜所托过来这旈轩宫,偶尔送些茶点,偶尔传达几句话,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霍堪怜每每却指定碧萱来办,旈轩宫的下人早已习惯,加上自家主子有过特别吩咐,每逢那碧色衣角一现,便都心照不宣的互相笑笑,从不阻拦碧萱半分。甚至在霍寂旸心情稍差的时候,还想方设法的让碧萱进去相劝。
    此时,碧萱转过廊角,遇到霍寂旸身边得力的内侍路宇,对方见她来,似是如释重负一笑,唤了声“碧萱姑娘,”而后侧首看向后面虚掩的门,“殿下在里面呢。”
    碧萱点头谢过,移动步子走进屋内。
    一进屋,她便感到空气有些沉闷,低首吸了口气,转过那一扇水墨屏风,书案后面的男子,正以手抚额,闭眼低头似在休憩。
    慢慢走到他身边,碧萱还未开口,霍寂旸便睁了眼,看见是她,眼里燥色忽而沉淀,换上一副温柔神色,“碧萱。”
    碧萱柔柔一笑,将手中托盏放到书案一侧,而后看着他小心问道,“殿下是为何事所扰?”
    霍寂旸摇摇头,顺手将手边奏本一合,叹口气道,“最近父皇身体不适,朝上琐事多半都交付与我,一日下来,有些烦躁。”
    碧萱斟酌了下,才道,“朝上之事多是琐碎的很,殿下不必急于一时。”
    “你不懂,有些事拖延不得——算了,不说这些。咦,这是什么?又是堪怜让你送来的?”霍寂旸无意低首,眼神掠过那白瓷蛊,下意识问道。
    碧萱无奈点首,“公主说,殿下最近操劳太多,天气又热的慌,怕您上火,便叫碧萱送来这碗青莲银耳汤。”
    霍寂旸在碧萱说话空隙,已经伸手揭开了盖子,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却没有浓郁的热气,只余淡淡温热柔和了他的轮廓。
    “又是在外面等很久了?”霍寂旸忽而朝碧萱望去,挑眉以问。
    见碧萱没说话,但脸上神色已经明显,他用微有责备的语气道,“这是堪怜故意的,你又不是不知,何必次次亲为。等这么久,怎么都不知道去偏殿坐着休息一下。”
    碧萱低下头,仍是不说话。霍寂旸站起身来,握了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字认真道,“碧萱,我现在事务众多,已照顾不好你。以后若是继承父位,又怎么有时间日日顾及到你呢?你若不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哪里能放心。”
    霍寂旸在碧萱面前从不避讳登基的敏感话题,她亦知他的雄心壮志,也知他说这番话,是出于对她的关心。故而,她心里虽漾起一丝奇怪感觉,但面上羞却红几分,又想起那一句“寂旸此生,必许你为妻”,心口更是塞满了密密的感动。
    “碧萱知道了。”许久,碧萱轻声道,之后,便感到手上一松,转而就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心里一跳,听得男子低沉的声音响在头顶,却有些遥远的虚幻感。
    “碧萱,生在帝王家有太多的迫不得已。所以……勿要怪我。”
    碧萱心生异样,欲要抬头一探究竟,却被紧紧拥在怀里,渐渐沉溺在那份温暖中。
    承安殿。
    窗外正是傍晚时分,晚霞千里布于天空,有小虫早早便于草丛里开了声,细长细长的声音,夹杂在门外脚步人语之中。
    与外面相反的是,殿内此时却静的出奇。一扇明黄金龙飞腾屏风隔了里外两处,身着石榴红裙袍的皇后,正同一个模样老成的太监轻声吩咐着,她脸上微有倦色,似操心了几日,带了疲惫。
    金黄色帐帘后突地传出几声咳嗽,皇后忙住了声,转头就往屏风后走去,眼底似染了丝喜色,“皇上,您醒了?”
    里面像是淡淡“唔”了声,才有话来,嗓音颇有些嘶哑,“……外面这是在闹什么?”
    皇后眉头轻轻一皱,语气平缓道,“是德妃和惠妃,听闻皇上龙体不适,想来看看,不过被臣妾拦在外面了。”
    “拦的好,”声音更沉了一分,“别以为……她们安得什么心朕不知道……不过又是为了老二的事。”说罢,又是几声咳。
    二皇子为德妃所出,德妃本不受宠,只因育有一子而位居德妃之位。乐夫人进宫后,惠妃便常往德妃那去,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关系看起来也真如姐妹一般。
    “旸儿呢?把他叫到朕这来吧。”沉默了半响,榻上又传来了说话声,“德妃和惠妃……就先让她们回去。这德妃本也是个没主见的人,现在怎也开始争了……”
    后半句,似是在自言自语。皇后隔着帘子默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吩咐。
    傍晚霞光渐渐西沉,日间的燥气也消逝在晚风之中,天色一点点暗沉,各殿依稀点上昏黄灯光。
    霍寂旸低着头往承安殿而去,脚下不见得多匆忙,但走起来也似带了阵风。
    承安殿门口远远便有人等着,见霍寂旸来了忙上前领着他进了内殿。
    内殿门口站有两个内侍,都对着霍寂旸躬身见礼,霍寂旸微微颔首,一步不顿地踏进门。殿内安静异常,有药香萦绕鼻间,他眉头不自觉一皱,旁边的内侍已经向里就通报道,“皇上,三殿下来了。”
    “旸儿,进来吧。”
    先回答他的是皇后。霍寂旸绕过屏风,见着金黄帐帘被整整齐齐挂在两侧金钩上,皇后正侧坐在床榻边,手里端着药盏,一勺一勺喂给床上的人。
    霍寂旸又往里走了一步,这才看清床上情况。他所熟悉的肃然面庞已经瘦了一圈,泛着嶙峋骨意。眼神灰暗,面色如缟素,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已经有些枯瘦的意味了。
    霍寂旸只看了一眼,心底惊异万分。这还是那个坐在上座,举手投足颇为威严的父皇吗?
    他只知父皇身体不适,除了母后,不见任何人。原是以为厌烦众人吵闹才挡驾不见,可今日一看,才知他竟病成这个样子。
    “父皇……”他轻轻唤了声,胸口有些堵塞。
    元和帝费力抬头,见是霍寂旸,枯涩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招了招手,道“旸儿,过来……”
    霍寂旸移步上前,半蹲在床前,看着元和帝咽下最后一口药,才试探问道,“父皇近日觉得如何?”
    元和帝笑的苦涩,“这样子,怕是没多久了……”
    “父皇……”
    霍寂旸还想说什么,却被元和帝止住,“旸儿,朝上的事……可觉得棘手……?”
    皇后见父子俩有朝事要谈,敛了目,端着空碗退了出去。霍寂旸看了元和帝半响,脑中浮现一个人的脸,口中却笑着说,“回父皇,一切还好。”
    元和帝又是一笑,这次,眼里流转出一丝厉意,“旸儿不必骗朕,覃穆此人一向偏你二哥,又怎会给你轻松。”
    覃穆,为当今丞相,手握重权。覃氏一族,在前朝也曾是一门大族,后遭上位者刻意打压而不复辉煌。覃穆为人颇有能力,从小小的一方官员,坐至一品丞相,在朝中可谓呼风唤雨。而他之所以偏袒二皇子,说来也简单,只因为二皇子生母惠妃,正是他的小妹。然是否还有其他原因,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霍寂旸闻言,也不显奇怪,只是低眼一笑,眸中厉光竟同元和帝极为相似,“儿臣从未小看过他,但,也从未高看过他。”
    元和帝见他神态,忽然哈哈笑了两声,这一笑,使得他急急呼吸了几口,才稳住心神,“朕挑中的皇帝,果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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