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龙陵是漫天的雪，十二月遗留下的寒气还未散去，而三月的春风还未抵达之际，龙陵已是白皑皑的一片。
    民房上的雪如玉一般的澄澈，没有被污染过。空气中拥有的是一阵淡淡的古檀香，还有一丝水汽的味道。天被洗的很清，蓝的可以让人看见自己的心思。
    一位着一身素衣的女子静静地走在仙境一般的幽兰山上，恍如一幅唯美的画卷，静静地泻在看客的眼眸之中。可惜眼见为虚耳听为实，一记响亮的喊声打破了一切的美感。
    “死悠然，快给老娘现身！不要以为自己用灵术隐了自己就有多了不起了！”说完，林子依旧是一片寂静，像是在用沉默来反抗女子的一吼。
    “丫的，这丫头翅膀长硬了吗！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把药给你灌下去！”嘟哝着朝林子深处寻去。
    低矮的树丛底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着一切的发生，不禁搂紧了怀中的灵狐。小小的人儿嘀咕道：“小路，你说这样回去会不会被师父扒皮？”怀中的灵狐像是能听懂人话儿，咕咕地叫着点头。
    会的，师父肯定会的，她还会把每天都要喝的苦苦的药从嘴巴里灌下去的，还会把小路放在小青那个蛇窝里，或者准备煮了吃掉……太多了，师父折磨人的方法太多了，早知道今天就不带小路逃出来了，早知道自己就硬着头皮把药喝了算了，早知道……“哎——”小小的人儿叹了口气，从树丛里钻了出来，点了点灵狐的鼻子。“师父说过，坦白从严抗拒打死，小路我们还是回去吧，如果不想死的太惨。”灵狐呜呜地叫了一声，表示非常赞同。
    “好啊，终于知道回来啦！师父我翻了整座山头你都不现身，说！你躲哪儿了？”水柔汀气呼呼地看着悠然，这家伙还是在襁褓中的时候自己从山脚下捡回来的，看着小小的人儿早已出落的像个精灵一样自己就满满的不安，这年头长得漂亮可不是一件好事，再加上自己抽什么风教她灵术啊，还教这么好-_-!自己怎么可以找不到她呢？！
    小人儿拉拉水柔汀的衣角，委屈地说：“师父，悠然知道错了，你别把小路丢小青窝里，别怪悠然了。”
    说道这儿水柔汀就更气了，在她眼中，自己就是个动不动把灵狐扔蛇窝里的人吗？！她一瞪眼，小路就尖叫了一声吓得跳下悠然肩头跑走了。自己不就是扔了一次吗，不是还在小青把它吃掉之前救它出来了吗，不知恩图报的家伙，小心把它炖了吃了！
    “算了，既往不咎，”看着悠然开心的样子，“不过，得先给我把桌子上的药喝了，否则……”
    悠然：“……”人家就是因为这个才逃走的啊~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看着悠然一口闷似的喝下了药，水柔汀才松了一口气儿，这孩子刚出生就有蛊毒，要不是有灵术护体，要不是自己每到冬天就得给她熬药，怕是活不过这么久的日子。可怜见的，什么人这么狠心，给那么小的孩子下毒。看着抬头望着自己一脸无辜的悠然，水柔汀缓缓地叹了口气。算了，活着总算是一件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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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柔汀刚从山下买衣服回来就发现小屋里没了悠然的影儿，顿时才想起今天是让悠然到清居读书的日子，叹了口气儿放下衣裳转身进了清居。
    悠然见师父回来了，忙放下书去搂水柔汀，和水柔汀撞了个满怀。抬头向发现什么似的向水柔汀邀功，“师父师父，今天悠然在一本书里发现了批注，不是师父的字呢！口气狂妄的很，肯定是个坏小子！”
    发现不对，抬头看见师父正望着什么发愣，便扯着水柔汀的衣角叫着师父师父。
    “是啊，在悠然以前，这里还住着一个坏小子。”水柔汀苦笑说道。可惜，他现在不在山上了。
    “那他去哪儿了？悠然怎么没见过。”小人儿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问道。
    “他啊，”水柔汀一顿，“追着他想要的走了，在他十三岁的时候。”
    悠然一脸不解，“那师父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呢？他为什么不陪师父呢？”
    “因为他不知道山下有什么，因为他好奇，因为他想要自己的生活。”还因为他毕竟是那个人的孩子，他得拥有自己的责任。
    “真是个坏小子呢，山下有什么，不就是王婆婆和他孙子，哦，还有很多小姐姐，可是要是悠然，肯定陪着师父。”小脸抬头，一副笃定的样子。
    呵呵，没有人能陪谁一辈子的，悠然，你也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水柔汀望着悠然想。
    “师父，那你到底几岁了？悠然在长大，师父为什么不会老啊？”
    水柔汀狠狠地在悠然小脑袋上敲了一下，“臭丫头，没听说过女人的年龄是不能乱问的吗！”
    这样还不满意，水柔汀微微勾了勾嘴角，在悠然耳边喃语：“师父我两百岁了。”吓得悠然直往屋外逃，太可怕了，妖怪！
    望着悠然的背影，水柔汀苦笑，几岁了，自己也想知道几岁了，活了太久，似乎记年龄也是件麻烦的事儿。灵族的人儿啊，为什么不会死呢？当年，要是自己也死了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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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梅花被雪压低了头，连平时略带热气的尧弦湖今日都是冒着丝丝的寒气。这是一月的龙陵，这是一月的幽兰山，没有三月的迎春，没有七月的睡莲，没有八月的樱花，拥有的是一片的白，白到心里沉静。
    水柔汀寻到尧弦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还是个孩子的悠然抱着小路静静坐在湖边，一声不吭，像在思索着什么。似乎是听见了水柔汀的声音，悠然抬起头，有那么一瞬让水柔汀呆住了，但随即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是个孩子啊。
    “师父，为什么悠然没有爹娘呢？”悠然一脸认真地问。
    水柔汀并没有打算瞒着悠然，所以，在悠然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水柔汀只是她的师父，是悠然在很小的时候从山下抱回来的。水柔汀好心打通了悠然的脉路让悠然学会了灵术，得以压制身上的蛊毒。可是，水柔汀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是爹娘。
    哎，水柔汀叹了口气，“想是你今天又去清居了吧。无聊去看了戏折子？”
    悠然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爹娘，为什么悠然没有呢？”
    水柔汀弯下身子，一把搂住了悠然，“师父也不知道悠然的爹娘是谁，但是，”说着，顺着悠然脖子上的红绳拉出了一块美玉，“你看，你爹娘在保佑着你呢，他们给你取名悠然，就是要你心似悠然一辈子，不管他们在哪儿，他们都是爱悠然的，因为每一个爹娘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很爱很爱的那种。”
    “有师父爱悠然那么深吗？”
    “有，比师父爱悠然还要深。”水柔汀紧紧地搂着怀中的聪明人儿。
    突然，悠然笑了，“恩，悠然真是个幸福的人儿！”那一瞬，笑靥如花。
    也是这一天，让水柔汀明白，有些东西是她给予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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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柔汀在小屋里捣着悠然要喝的药粉，就感应到悠然从山下回来了。这丫头随着年龄的增长越长越漂亮，性子却愈发清冷，总觉得是在山上憋久的缘故，好容易让她易容下山买一点东西，结果就去了这么半天。
    “回来啦？”水柔汀没抬头的问。
    听见嗯的一声的回答便没有了声响，水柔汀抬头看向正在放东西的悠然。“没发生什么事情吧。”水柔汀问道。
    悠然抬眸看着师父，问道：“婆婆病了，我本想替她治的，可是……”说罢，便没了下文。
    水柔汀看着悠然抿嘴不忍的样子，也猜出了几分。缓缓地叹了口气儿，自己上一次下山的时候就看见婆婆卧病在床了，那时应该还病得不是很严重，但人老了，总归是要有那一天的。“人死不能复生，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早晚的事情，不必太难过。灵术又不是万能的，又不是能让别人长生不老。”
    “那师父你能活这么久……”悠然疑惑了。
    水柔汀苦苦一笑。“是啊，我长生不老呢，可是，活太久也不是一件好事。”说罢，放下手中的捣药杵，起身拍拍悠然的脑袋，“今天的药放那儿了，自己煮了吃了。”向清居走去。
    悠然望着师父的背影叹了口气，师父是个有故事的人，谁不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呢。那是每一个人的秘密，每一个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会被好好保存，不让人触及。生命已逝，愿死者安息，愿生者平安吧。
    这是平静的幽兰山，不着一丝痕迹，让悠然明白了生命的意义。
    可是总归有人要离开，总归有人会经历别离。
    它还未上演，但已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