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卡看著走在自己前方的米茲洛，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跟隨著他。
    即使有月光，這個夜晚對西斯卡這種普通人來說，還是太暗了。
    西斯卡剛才提出的問題米茲洛並沒有回答，但是米茲洛並沒有不回答的意思。他反而要求，在此刻這件事情結束後再跟西斯卡解釋。雖然西斯卡真的很疑惑，但是米茲洛這麼做也有自己的考量，西斯卡很清楚。
    然而，雖然他已經知道米茲洛大概不會是個正常人了，但是看著米茲洛在黑暗中行動自如而且熟練輕巧的樣子，西斯卡真的越來越胡思亂想了。
    看著對方這麼多年來都不曾改變的背影，西斯卡忍不住質疑，他的背影和容貌都不曾改變，也是因為他“並不正常”的關係嗎？
    走廊上迴盪著一個人的腳步聲，米茲洛的腳步聲一樣沒有響起，西斯卡已經見怪不怪。
    月光雖然微微滲透進了玻璃製的走廊窗戶，但是它根本不足以帶來可以在夜中看得清楚的光線。然而米茲洛並不需要這些，他只需要憑著異於常人，此刻正在閃爍著紫色法陣的海藍色雙眼就好了。
    那兩個小小的魔法陣只存在於他比雙眼顏色更深一點的深藍色瞳孔中，因此除了它們正泛著不自然的亮光，他認為應該不會有人會注意到法陣的存在。
    步行在這麼安靜的走廊上，縱使米茲洛很相信自己，也不想讓自己的祕密再進一步被他親愛的主人察覺，但是他還是無法把西斯卡就這麼單獨的放在後面。誰叫第二代巴多倫，那名叫祖紀的漂亮青年在死前是那麼絕望的要求自己要顧好接著他的每一任巴多倫當家呢？
    米茲洛想到這些忍不住懊惱的皺了皺眉，在心中嘲諷道：「我一個來自地獄的可悲生物想這麼多做什麼？」
    或許是心思混亂了，所以自我掌控能力就不好了。
    跟在米茲洛身後的西斯卡突然發覺，米茲洛的腳步聲漸漸變得不是那麼無聲安靜，而是種若隱若現的拍打，西斯卡的腳步猛地一頓，然後不敢置信的開口。
    「米茲洛，腳步聲？」
    或許是因為這個問句太沒頭沒尾，以至於米茲洛誤會了他主子的意思。
    米茲洛回過頭用他此刻被迫恢復正常色澤的雙眼看著西斯卡，側耳傾聽他們兩人之外的距離裡任何的聲音。除了那喀啦喀啦的撞擊聲，什麼也沒有。
    「並沒有腳步聲，主人。」
    起初西斯卡並不明白米茲洛的意思，不過腦袋稍微運轉一下，西斯卡很快就皺起了眉，突然發覺米茲洛變得很不精明。
    「我是說你的腳步聲，米茲洛。」
    在黑暗中，西斯卡看見米茲洛的腳步猛地一頓。而且，在他的左腳跟那頓下的瞬間，還在地面上留下一聲有點微大的聲響。
    西斯卡不解的看著米茲洛，因為這麼多年以來，他不曾聽見過米茲洛的腳步聲。他不明白此刻是什麼讓他這麼的失常。
    雖然西斯卡渴望米茲洛能給他一個答案，但是面前的米茲洛只是回應他一個笑容，看起來隔外的不好意思。
    「小的分神了，真的很抱歉，主人。」他說道。
    西斯卡嘆了口氣，滿臉無奈的樣子。
    此刻西斯卡突然想起來他們出來是要來做些什麼的。
    因為這樣，所以他並沒有再和米茲洛搭話，反而上前去拉住米茲洛的手臂，並且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拉著他往通往一樓的唯一一個樓梯口跑去。
    走廊上迴盪的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西斯卡在奔跑中又嘆了口氣，覺得他們的進度真的是太慢了。
    ※
    米茲洛在踩下第三層階梯突然拉開西斯卡拉著自己的那隻手臂，停下步來。
    西斯卡因為手中摸物的觸感突然被人扯開而感到一陣錯愕，他也停下腳步，左腳已經踩下下一層階梯，右腳則無助的停頓在上一層。
    他們之間相隔兩個階梯，卻彷彿隔了一整個銀河的遙遠距離。
    西斯卡用湖泊般的雙眼不解的看著那名彷彿不懂人心的清雅管家。
    視線停留在米茲洛那張平時看起來頗為清雅的優雅臉龐，此刻殘留在上面的好像只有邪魅的攝魂感。
    他從來不知道他的管家在幾乎沒有光線的情況下那張臉看起來是會像這個樣子。像是傳說中的血族一般嗜人鮮血。
    那麼的純粹。
    彷彿因為被什麼震攝住了一般，好久，西斯卡才從有點乾澀的喉嚨中擠出幾句話來。
    「怎麼了？米茲洛？」這句話此刻聽起來是那麼的突兀。
    米茲洛並沒有看著他的主人，因為他那雙海藍色的雙眼此刻是由上往下的斜盯著那條會通往大廳、餐廳等等房間，有著可可亞般香濃地毯的悠長走廊。此刻，在黑夜中的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扭曲的空間，彷彿隨時會伸出長長的舌頭，將不幸的人們捲進它深幽無底的肚裡。
    米茲洛看著走廊，並且在西斯卡的注視下將一根戴著白色手套的修長手指束在淡色的嘴唇前，示意西斯卡先安靜安靜。
    再次側耳傾聽，米茲洛緊緊盯著那條幽暗的長廊，海藍色的眼底閃過了一絲紫色的妖異光輝。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從大廳傳出來，蔓延到長廊的骨頭撞擊聲此刻被放大了數倍似的迴響在米茲洛的耳邊，現在隨便一個輕輕的彈指聲都能讓他覺得震耳欲聾。
    然而，那關結間清清楚楚的敲擊、撞擊聲也讓他了解到一個事實。
    那些入侵者，是骷髏。
    得知自己所要的訊息後，米茲洛將他驚人的聽覺能力收起來，讓它們恢復到正常人所有的程度。
    西斯卡一看見米茲洛把他嘴前抵著的手指放下，立刻知道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想要的訊息，於是馬上腳步輕細的來到米茲洛身邊，用幾近氣音的聲音慌張的在他耳邊詢問他聽見了什麼。
    因為米茲洛那嚴肅的表情已經讓他的心臟如擂鼓般的震盪。
    這位管家是要如何才能露出這麼嚴肅的表情呢？西斯卡不安的想。
    但是，西斯卡眼前的米茲洛此刻不但不驚不懼，而且那略微蒼白的嘴角還勾起了一絲西斯卡從未看過的，非常愉悅的笑容。
    一股竄上脊髓，深入神經的顫慄感，突然排山倒海的朝西斯卡襲來。
    眼見，米茲洛美麗的雙瞳露出了那雙眼眸裡從未出現過的一種情緒。
    欲望。
    「是骷髏呢，主人。一整群的呢。」
    聽到答案的那一剎那，西斯卡幾乎刷白了整張臉，不敢置信的往樓梯上退了一步。
    那是他的管家所想要的東西？米茲洛想殺掉那些骷髏，狠狠的擰斷它們的脖子？
    西斯卡慌亂的想道，十二歲那年那些彷彿上千上萬個泥娃娃同時砸碎的聲音清晰的迴盪在他耳邊，令人幾乎窒息的。
    米茲洛看也不看就能得知此刻他主子臉上的表情會有多麼難看，但是他現在什麼都不在意。
    因為時間真的太久了。久到讓他最深層的渴望，對那些打碎敵人頭骨時的那種快感的渴望又悄悄的升了上來。
    雖然這次的敵人是骷髏，並沒有血肉，但對此刻的他來說，即使沒有鮮血的噴濺也是一樣。
    或許是顧慮到主人的情緒，也可能是為了替自己多找點樂子，米茲洛在黑暗中朝他的主人用白色的手掌比了個“請”的手勢。
    「主人，我想，您可以去找克莉克小姐，保護她的安全。以防等等小的失手，讓幾隻骷髏去到樓上就不好了。」
    雖然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米茲洛差點用著愉悅的語調告訴西斯卡這句駭人的話語。
    西斯卡點了點頭，幾乎在那瞬間拔腿就跑，想要跑離骷髏的惡夢。但是在他真的離開樓梯口之前，卻又想起一件令人頗為擔憂的事情。他轉了轉湖泊色的眸子，再次凝望那有著黑色背影的高大身影。
    「那其他人呢？」
    「克莉克小姐一定會是第一個被襲擊的人。」米茲洛頭也不回的說道。
    西斯卡縱使懷疑，但是也不敢去質疑這名十幾年來從沒害過他的管家，會在此刻做出背叛他的行為。就算他不會是正常之人也是一樣。
    這麼多年那麼多異於常人的行為，即使西斯卡想要去質疑這個可能性，也真的很困難很困難了。
    然而就算這樣，米茲洛還是真的對他很好，清楚這點的西斯卡也沒有再猶豫下去。
    「你自己小心一點！」跑開前，西斯卡對著下頭那個黑色身影大聲吼道。像是想要讓自己對於他的信心再漲高一點一樣。
    很快，米茲洛便聽見了西斯卡跑走時，那道迴盪在走廊的清晰腳步聲。
    慢慢的，像是時間的流逝一樣，變遠。
    接著就聽不見腳步聲了。
    此刻，米茲洛從嘴角拉開了一個寵溺的微笑，那是一種他這種罪惡的生物不該露出的表情。
    「．．．真是的，居然這麼關心我哪，主人。」米茲洛第一次有了想要真心的，永遠待在某個人身邊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