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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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清嘉最好的朋友翘翘说,在外宇宙,人们同样相信星座的力量,和地球不同的是,他们相信的不是黄道十二星,而是出生后记得的第一个星座。
“比如,你记得的是牛郎星,你就是牛郎座的;记得织女星,你就是织女座。”
“为什么是第一个?”
“这是缘分的一种,你想,天上的星星这么多,为什么你第一个记住的不是其他星星?”
那天模拟测试刚刚结束,清嘉和翘翘坐在教学楼后面的单杠上喝罐装啤酒,翘翘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有点醉了,说出来的话也神神秘秘的。她凑过来问清嘉:“呐,你知道的第一颗星星是什么?”
“猎户座。”
“那你就是猎户座的!哈哈哈!说不定有天你也会去猎户座的!”说完,晃了几下靠在清嘉肩头睡着了。
后来翘翘再也没说过关于“外宇宙”、“第一颗星星”之类的话。
也许那都是翘翘顺口编的故事也说不定。不过,清嘉愿意相信自己和猎户座有缘分,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猎户座的情形。那是五岁时的冬天,她和父母去山村探亲,火车到站的时候正是深夜,一家三口走在静寂崎岖的山路上,她坐在父亲肩头忍不住打呵欠。
“不能睡,睡着了会生病的。嘉嘉快看猎户座!”
清嘉仰起头,明亮的星空让她欢呼起来,爸爸指着最亮的部分对她说:“你看,那个大四边形就是猎户座。”
顺着父亲的手指,清嘉看到一个手拿盾牌长矛、腰挂宝剑的猎人,那勇敢的姿态让她顿时暖了起来,缠着父亲讲猎人的故事。
那就是闪耀的猎户座,全宇宙她最爱的星座。
第一章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总是做配角的人,无一例外地梦想着自己的故事;可故事发生的时候,他们又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那一天,百年一中初二5班班长何清嘉同学正在帮班主任整理模拟测验的成绩,全班53个人的语数外物化生政史地分数,加上排单科名次和总分名次,光是录入就忙了几个小时。期间她接到班上同学纷纷询问成绩,她接到无数的电话和短信,听到无数的哀嚎,哀嚎的内容大同小异:“让我去死吧!”“我要去死别拦我!”“没脸见人请在图书馆一层为我收尸。”“先走一步不用想我。”“明年今日别忘了给我烧纸。”
以往这个时候,清嘉班长会安慰他们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有想不开的事就自杀,地狱要多忙啊。”
此时此刻,她顾不上地狱有多忙,只想去死一死,不到12小时,挂科又挂彩,破财加失恋,一个初中女生能遇到的倒霉事她统统遇到了。杯具啊杯具,别人的杯具最多摆一茶几,她的杯具多得能绕地球一圈,从摇篮排向坟墓。
何清嘉的人生悲剧从出生那一天开始。她的爸爸是个帅哥,帅哥有个同样帅的哥哥,娶了个美女生了个小帅哥,清嘉的爷爷奶奶大喜过望,给小帅哥起了个名字叫“倾国”。清嘉的妈妈是个靓妹,靓妹有个同样靓的妹妹,嫁了个美男生了个小靓妹,外公外婆惊为天人,给小靓妹起了个名字叫“倾城”。清嘉还没出生的时候,两家人对她寄予厚望,认为这个集中两家最优秀基因生产出的孩子就算不能倾宇宙也能倾银河,看到实物的那天,他们像看到晴天霹雳,两眼发直,摇头的摇头扼腕的扼腕,最后聚在一起互相安慰说:“其实这孩子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挺可爱的,就算不倾国不倾城,倾个家不成问题!”
于是“倾家”这个名字就被定了下来,为了美观,爷爷把这两个字改成“清嘉”,这并没有改变清嘉悲惨的命运,从幼儿园到初中,全班全校的人无一例外地叫她:“何荡产!何荡产!”
名字的悲剧忍忍也就习惯了。对女孩子来说,最要命的是身材出问题,清嘉从小就是个小胖妹,吃块糖就能长一斤肉,这让她失去了普通小孩子吃零食的乐趣,要为减肥烦恼。她经常看着橱窗里的蛋糕和冷冻柜里的冰激凌流泪,这是多么遥远多么美丽多么令人心碎的食物啊,它们一定是酸的!一定是!
食物的悲剧酸酸也就忘了。对女孩子来说,最美好的就是青春,可清嘉的青春,全部葬送在百年一中。百年一中是B城的老牌重点中学,初中高中可以连读,据说百年一中出来的人考的大学都是名牌,它是名校中的名校,有名到变态。在这个学校,老师都是魔鬼,校工都是狐狸,宿舍是高等牢房,教室是人间炼狱,学生们每日上书山下学海,老师挥着教鞭鞭策:“同学们!不成功便成仁!你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然后发下一沓卷子,一摞参考书。下堂课的老师拍着桌子叫:“人固有一死,或轻于试卷或重于书山!下周的测试我给你们范围,把这三本书背下来就行了!”
在这样的高压下,“我要去死!”“让我死一死吧!”成了全校通用的口头禅,每天至少要听个几百遍,考试前后加几十倍。也许因为死的次数太多,学生们都成了英雄,生死置之度外,生命力顽强得像蟑螂,百年一中从没发生过自杀事件。在他们看来,有时间死,还不如准备下次考试。
青春的悲剧考考也就蒸发了。何况清嘉的成绩总是遥遥领先,她总也该算是个独领风骚的人物吧?没错,她不但威震全校,整条街的人都听说过她的大名。原因出在和她同宿舍的女孩身上。百年一中是寄宿制,宿舍都是六人间,初一的时候,学校不知抽了什么疯,搞了一次宿舍调动,清嘉抱着行李搬进了110寝室,忐忑地等待她的未来舍友。第一个进来的是1班有名的不良少女,第二个进来的是2班杰出的太妹,第三个进来的是3班打遍全校无敌手的假小子,第四个进来的——感谢上帝是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楚翘,她忘了楚翘是4班人最头疼的毒舌暴力狂。第五个人她一直没等到,据说没有人敢进这个宿舍。和多数女生宿舍一样,大家按照生日排位次,清嘉的生日最大,其他四个人叫她“老大”,那以后,全校人听到远近闻名的四大不良少女称呼她为“老大”,见到她就跟见到鬼似的。
名声问题听听也就算了,对于清纯少女,最重要的还是初恋,可清嘉要死不活地恋上了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此男就叫王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学习成绩好运动细胞好,全身上下找不到半个缺点。这样闪耀的存在太令人产生自卑感了,清嘉平日胆子挺大,看到王子就成了鸵鸟,只敢暗恋。像每个有心没胆的人,她搞起了封建迷信,在附近一个叫“魔法超市”的地方买了无数魔法道具,诸如“结缘的红毛线”、“让他一尝难忘的相思便当盒”、“能变得更漂亮的美容台灯”、“情书专用魔法信纸”、“让你们一天相遇三次的魔法书”、“让他注意到你的手机感应器”、“实现单恋的洗衣粉”、“愿望储蓄罐”等等等等,暗恋两年,清嘉终于在“恋爱占卜熊熊”的神机妙算下确定了表白日期,没错就是今天。
当清嘉鼓起勇气奔向自己的王子,她忘记了脚下的台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幸好她运动神经发达,只是擦破了几块皮;
王子绅士地扶起她说:“咦,是你!”清嘉心跳加速,王子竟然知道她!王子下一句话是:“110的那个……”他没说完,清嘉脑补了他的后半句——不良少女头子。
脸丢都丢了,目的不能忘,清嘉勇敢地说出了练习几千遍的表白语。王子的回绝语也像练习了几千遍,“对不起,我还不准备交女朋友,马上就要升初三了,你应该好好学习才对吧?我刚从办公室出来,听说你的英语测试涂卡纸没写名字,只有主观卷得了二十几分。”
清嘉的脸红成了番茄,二十几分的成绩,她这辈子都没考过!但她不死心地问:“你直接告诉我到底我哪里不合你的心意!死也让人死个明白吧!”
王子愣了愣,半晌才呆呆地说:“我不喜欢你内裤的颜色。”清嘉这才知道刚才从楼梯上滚下来,裙子全部翻起,春光整体外泄,王子终于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对劲,想要道歉,清嘉已经逃得无影无踪。逃到教学楼,又被班主任逮个正着,做了一下午的苦工,连哀悼的时间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样的悲剧啊!她不怕被拒绝,但就算打死她她也想不到,被拒绝的原因竟然是——“不喜欢你内裤的颜色。”她回到宿舍号啕痛哭,四个舍友轮番安慰她,翘翘干脆说:“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拆了他给你出气。”清嘉还没丧失理智,连忙叫道:“绝对不行!你们四个都有处分!再打架会被退学的!”四个人摩拳擦掌在宿舍里乱转,翘翘一眼看见清嘉从魔法超市买来的一箱子道具,双手一拍说:“都怪那个魔法超市,卖的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们应该去投诉!”
“没错没错,这超市怎么可以这样,让单纯女生产生盲目希望。”
“连告白日期都是那只破熊定的,都是超市的错!”
“什么魔法超市嘛,骗钱。”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数落那个冤大头超市,矛盾转移,清嘉满腔的委屈和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想也不想,搬起箱子冲向超市,翘翘瞠目结舌地说:“她不会把超市砸了吧?”
“砸就砸吧,王子有钱,让他赔偿。”2班不良少女知知淡定地说,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认命地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冲动就是魔鬼,地狱的大门就此……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