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一个深秋的午后。
    雾霭浓浓，遮住了中天红日，大地一片死气沉沉的阴霾。
    青年男人双目赤红，睚眦崩裂，俊俏少妇悄声抽泣，脸色惨白。
    四五岁大的孩子茫然的站在厅堂中央，孤零零地。
    这间“常年”挂着绫带，缀着葬花儿的白色堂屋，原先爷爷奶奶，大伯大伯母的遗照旁边，多了两张一模一样稚嫩的脸孔。
    孩子再看到青年男人的表情，人性潜藏的危机意识也提前被开发。
    厅堂里，还有一个和青年男人五官六七分相似的中年妇人被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双眼肿若烂桃，尖锐的目光和犹如枯枝的手指，对着厅堂中间的孩子：“弟，这个孩子不祥，害死了爸妈，害死了大哥大嫂，现在……现在，现在又害死了杜蔷杜薇，安樊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弟，这孩子留不得，留在安家，咱们安家迟早家毁人亡啊弟！啊——我可怜的女儿啊——心好疼啊，女儿啊！”
    孩子惊骇地看着妇人近乎崩溃的疯狂，以及无限恐惧与憎恨的视线，仿佛知道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小小的身子瑟了瑟，孩子挪着小步，颤巍巍地靠近俊俏少妇。
    小手儿拉住了少妇的衣角，稚嫩的小脸儿仰望着少妇，糯软的声音带着清晰可闻的颤栗，小小声道：“妈，砚~砚怕。”
    少妇刚侧过头，嘴角动了动，孩子还没来得及听到少妇说什么，却看见一面大掌挥开了自己揪着少妇衣角的手。
    孩子跌坐地上，手背嫩嫩的肌-肤立刻发红，发肿。
    孩子愣愣地抬头，看见的却是青年男人暴怒仇视的眼神，这一刻，孩子彻底蒙了。
    少妇横身拦在孩子跟前，拦住欲势上前的青年男人，涕泪齐飞的光景落入孩子清澈而茫然的眸底：“住手，住手，砚砚是你的儿子，你的亲身儿子啊！他才四岁，你怎么下得了手，下得了手啊？”
    “什么儿子？这个扫把星不是安家的子嗣，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妇人双目欲裂，摇摇欲坠的身体被中年男人抱住，却按捺不下妇人指着孩子的手指和歇斯底里的恶言。
    “姐，姐，求你，求你了，你看，你看青砚还小不是？青砚那么小，你那么疼爱他的不是？姐，姐，别把砚砚送走好吗？姐——”少妇见状，扑向妇人，跪倒在妇人跟前，抱住妇人的腿，拉住妇人的手，不停地重复着，哀求着：“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砚砚，别把他赶走好吗？姐——”
    “哈啊？小？可怜？哈哈。”妇人闻言一怔，顷刻间爆笑出来，已经沁不出眼泪的眼底含着愤怒与哀伤：“我的杜蔷杜薇不可怜吗？啊？你没看见她们姐妹俩的尸体是吧？啊？血肉模糊，已经找不出一块完整的肉了，全是肉泥，肉泥啊——她们才多大？才多大啊？她们才十二岁，大前天还告诉我上了初中要入团，将来入党当个有用的人来孝顺我，今天，今天——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中年男人一把抱住妇人，两行眼泪落下之前，已经把妇人拥在怀里：“安萍，别这样，别这样。”
    “杜先明，我好疼，我好疼啊，我的杜蔷杜薇啊——”妇人靠在中年男人怀里，一手揪着胸口的衣襟，一手握拳擂得胸口“嗵嗵”响，嗓子早已沙哑不堪：“安樊那可是大哥大嫂……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血啊——当初，当初答应大哥大嫂，要照顾好安樊的，现在——大哥大嫂，安萍对不住你们。爸妈，女儿不孝，连几个孩子也照顾不了，女儿不孝啊——”
    少妇回头看向丈夫，泪流满面。
    青年男人脑袋一扭，撇开了少妇的目光，看向厅堂正面几幅黑白照，眼泪又落了下来。
    少妇绝望了，爬向孩子，把孩子搂在怀里，无声落泪。
    ……
    几日后。
    一个老妇人带走了那个四五岁大的孩子。
    临走时，老妇人看着那栋三层高的小洋楼摇了摇头。
    老妇人弯腰拉住孩子的手，孩子噙着泪，垂着头，闷闷地问老妇人：“姥姥，爸妈不要我了吗？”
    “唉。”老妇人伸出枯瘦的手掌，轻轻揉着孩子那头柔软的头发：“砚砚，跟着姥姥不好吗？”
    孩子用手背使劲抹了一把脸，抬起一张小花脸，认真的看着老妇人，片刻：“砚砚一直很想姥姥。”
    老妇人蹲下身子，把孩子抱在怀里：“嗯，姥姥也想砚砚。”
    “姥姥，你也会不要砚砚吗？”孩子闷在老妇人怀里，小心谨慎地轻问。
    老妇人闭了眼，浓浓的哀伤被那层苍白的眼睑敛住：“不会，姥姥怎么会不要砚砚呢？”
    “嗯，姥姥，砚砚也不会不要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