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莫言有种错过了什么的强烈直觉。
    ————————————————————————————————————
    全场陷入静默，高层们交换着眼色。
    既然要招揽君四，君家不可能没有做足准备，君沧溟的行为比现在恶劣一百倍也不会让他们变色，向成霜发难早在他们预料之中。一年前变革的由头可以是任何一个品行不端的血裔，但成霜却一力坚持将嫡系君四驱逐，这里面没有猫腻鬼都不信，咸鱼翻生的君四想要报复无可厚非。这点任性君家会包容，不过一个主事的脸面，如果能换来一个身在灵修界的强援，这买卖做得太值得了。
    “四小子，凡事都要讲证据。”君云天态度温和地摇了摇头，“当初成主事的确有错，本部会对他做出处罚。”
    没有人觉得君沧溟拿得出什么证据，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想要为过去的狼狈出一口气而已，事关君家未来在灵修界的发展，大家都保持沉默。对小孩子的脾气做一时忍让，以成主事的大局观必然不会在这上面计较。
    一年之隔，双方处境似乎颠倒过来。当初成霜搬起‘家族利益’的大旗让君四踩在风尖浪口，哪怕知道他是故意报复，别人只会想‘一个烂泥糊不上墙的纨绔子弟，牺牲也罢，反正君家会私底下补偿他’。而现在君沧溟同样用‘家族大义’为利剑，在成霜心口上戳无数个窟窿。
    ——但是这样还不够，一年前我就说了，我要你身、败、名、裂。
    君沧溟摊开右手，他手掌上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留影水晶，这玩意在灵修界就是摄影机和放映机的混合体，只要激活上面的符文就能自动运作，君家对此不陌生。成霜眉头一挑，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抹冷笑，能在三十许岁坐上脑部主事这个职位，就算对手是小废柴君四也不会掉以轻心，他敢保证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灵修界的精神提取技术还不完善，即使是幻生落星的释梦奇术，在解读精神波动从而还原精神影像时也只能得到破碎残缺的画面。但在大联邦……这个技术在高阶精神修士里普及度很高。
    “也许大家还记得，我是个大师级精神修士。”君沧溟输出灵力激活上面的符文，精神全息影像顿时出现在半空中，一幅幅画面播放出来。
    “走吧，君四少，从今天起，你没有待在这里的权力了。不过这还不够，你等着吧，我总有一天会将你彻底赶出去的。”影像中的成霜毫不费力地抓住身形单薄的少年，而后者则不停扑腾，“成霜！你这个让人恶心的同性恋！我要告诉父亲你龌蹉的心思……放开我！”
    这劲爆的内幕顿时让在场众人竖起耳朵，君四与成主事短暂的对话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君沧溟对上成霜阴鸷的眼神，微微一笑。
    从各个方面来看正主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而且他身体很瘦弱，那么，受气包正主为什么会在那一次五家宴上与两个世家子弟冲突，甚至发展到武斗呢？答案就在眼前的影像里，真实、清晰、一览无余，如果这份证据属实……结局不言而喻。
    成霜扫过人们各异的面色，冷笑，“不过是灵修界的把戏，如何能作为证据。”
    两界之间仍然存在难以打破的壁障，世俗界的人都本能对灵修界的技术抱有不信任的态度，就好像用别国的法律约束本国的公民一样，很难得到一个完满的结果。但君沧溟已不是一年前孤身无助的少年。
    “我是大师级精神修士。”他重复了一遍，“在联盟的律法里，我提取的精神影像在审议中具有合法效力，而我本人在前些日子被联盟授予五星评价。成霜主事，请你搞清楚，”冷淡而讥诮的笑意挂上他唇角，“我不是以君家四子的名义检举你，如果君家的答复让我不满意，我会向联盟提出控告，希望你在昭明大会堂里也能这么神气活现地说一句‘灵修界的把戏’。”
    他是认真的。这个念头在君家高层心中闪现。
    “废话不多说，我不喜欢打嘴皮子仗。”君沧溟缓缓走到君云天面前，将手中的留影水晶放在深红桌布上，“以谋杀嫡系成员的正规程序公开审查成霜主事，并向五家通报结果，就好像当初对我做的一样，作为交换，我会以‘君家嫡系’的身份行走灵修界，在魔狱中尽力为家族争取最大的利益。”
    “成霜和君沧溟，君家只能留下一个。”
    他平静的面容终于流露出深重的负面情绪，蓝瞳冰冷，一如他决绝不可挽回的心。
    “现在，告诉我君家的答案，是我……还是他？”
    一年前被驱逐后，君四一直变着花样刺激着君家，他用刃部职员的身份狠狠抽了本部一巴掌，又在银月号惊魂事件中令家族不得不承他的情。昭明大会堂的审议、银华内院的学院大比，以及最近的魔狱精英资格赛……他一步步向上爬，又准又狠地踩中君家的核心利益。当时被所有高层视为笑谈的宣言——一年前你们放任我的离去，就决定一年后你们无法阻拦我的归来——如今想起颇觉苦涩。
    “你确定？”君云天问，“这的确是一场交换，只要是你的选择家族一应接受，但你真的想要这样吗？”
    “我确定。”迂回婉转慢刀子割肉？不，他只求畅快淋漓，一击即中。见君云天点点头，少年又微笑，“当初是家主宣布我被除名家谱，现在也让家主来吧，我的要求很简单对吗？”
    ——我的痛苦屈辱绝望，终于在今天全部还给你。
    少年漠视众人目光步出院门，朗声长笑。
    ——我承诺还你一身清白，如今已经实现。
    ——再见，君四。
    +++
    君家的事没有影响到精英资格赛，灵修者联盟对所有达到二星评价的修士发出邀请，让他们在两个星期之内选择参赛方式（单人或团队），君沧溟五人选择结伴同行。五人团队按要求分配到三个任务：寻找隐藏在西南地区的索兰遗族；前往极北荒原摘取雪莲；调查连锁公司‘翡翠金石’出售的玉器带有浓郁黑暗气息的原因。
    资格赛的考题选自联盟任务，虽然分配时极力维持难度相当，但当参赛人数达到可怕的百万大军时难免有些偏差。五人小队接到的任务都较为棘手，要在半年内完成时间真心紧迫，这时候就显出世家子弟的优势，虽然他们不能直接借助家族力量来完成任务，但丰富的家族藏书、见识渊博的长辈都能给他们很多帮助。
    转眼间一个月的准备期即将过去，五人相约在孤灯阁中最后检查任务计划。
    君沧溟站在门前输出灵力，灵纹锁咔哒一声开启后他抱着书快步走进去。孤灯阁就是内院的图书馆，是个非常壮观的圆柱形建筑，室内只见双螺旋状的木质阶梯一直盘旋到天花板，四壁分门别类摆满藏书，每两个阶梯交叉口还有一处拱形门廊，里面的藏书都是各家族贡献的精品。因为精英资格赛的缘故，常年神隐的六七年生纷纷跑回内院，孤灯阁人满为患，君沧溟四下张望，在一堆黑压压的头颅里找出几个队友。
    “我来了。”把书放在长桌上，君沧溟在留给他的位置坐下，顺手把趴在桌上的司马回雪戳醒，“别睡了司马……我对比完最后这几本书，记载基本一致，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好困。”司马回雪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嘟囔，“昨天回家翻藏书翻了一个晚上，让我睡会……”
    “阿溟这边也没问题吗。”段林拿着本子沉思，在最后几个项目里打钩，然后把计划本摊开给队友们看，可怜的司马二少再次被揪起来。“我们先完成翡翠金石的任务，再到雪莲，最后是索兰族。”
    这三个任务都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要按时完成，顺序很重要。经过多方查证，索兰遗族是灵修盛世时期很著名的一个大族，百年倾颓时彻底隐没山野避世而居，连联盟档案上都只有极少几个族人的记录。偌大的西南地域，要翻出一个铁了心要隐居的遗族何等困难，只能排在最后。雪莲的资料在炼药课本《药材浅析》上就能找到，这种吸收冰雪精华而生的珍稀草药已知只分布在极北荒原，成熟期是八九月份，采摘下来的新鲜雪莲花果必须保存在‘霜玉’所制的玉盒里，而且新鲜期非常短。虽然地图上明确标识了几个生长点，但麻烦的是前往极北荒原极为不易，且要应付同样为其而来的修士，冲突不可避免。翡翠金石应该是最有把握的一个任务，首先在人类社会主场上，一旦有危险可以向家族求救，其次只要求调查而非解决，难度较小，故放在第一位。
    对于这样的安排，五人一致表示没有异议。
    “我特别问了大哥，他以前参加过一次资格赛。”闻人青有些沉重地说，“虽然魔狱五岛是在五家直接控制下，但它毕竟是盛世的遗迹，现在被开发出来的只占五岛面积的很少一部分，五家同意开放魔狱也是抱着集合人手开放那些未知区域的心思。修士在五岛上的收获可以归私人所有，也可以出售给五家，这就造成修士间争夺资源的矛盾根源。”
    “大哥说，其实精英资格赛最大的危险来自修士。五十年里，那些多次在魔狱获利的修士逐渐形成同盟，他们排斥新加入的修士，因为人多了必定分薄资源。老资历修士经常会在资格赛上刻意打压新人，下手非常狠辣。”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君沧溟一点也不意外，低头从口袋里翻出几枚挂坠，“我特别问过导师，他推荐我用这种敛息符文，在灵力内敛状态下佩戴可以掩藏灵修者身份。”
    “果然和导师打好关系会有特殊对待！”司马回雪惺忪的睡眼顿时精神了，伸手夺过一枚挂坠。坠子是用妖兽骨骼做成的，上面用海蓝沙仔细绘出复杂的符文，骨白和幽蓝的搭配颇为妖异。
    “阿溟你发财了吗？”段林立刻掏出符文课专用的放大镜仔细观察，“靠，幽影兽的脊骨，上等海蓝沙，加起来多少钱啊！”
    “事先声明我是穷人，这是给导师当助手的便利，捡他用剩的废料。”这种事君沧溟早就轻车熟路，否则在安士白时他怎么买得起材料。
    “手法真好，我总是做不到收尾圆滑。”段林不客气地把挂坠套上自己脖子，身上淡淡的火系波动顿时消去，其他几人也照做。“用绝缘者的身份起码能省掉一半的麻烦，另一半就得靠拳头了。”
    “那正是我喜欢的！”
    “吹牛！”
    “来格斗台比啊！”
    “够了，还嫌时间长吗你们！”
    五个少年还了书，肩并肩走出孤灯阁，笑声洒满一路。君沧溟摩挲着骨质吊坠，面上也漾开温和笑意。
    ——正主的执念已经消散，从现在开始，我将用君沧溟这个身份好好活下去，即使注定命不长久。
    ——阿墨，梦如，你们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段莫言和闻人白走出七门协会。
    “真的不参加？很可惜啊。”清俊的青年带着浅浅的笑意，“你这一年几乎都在忙家里的事务，错过了很多活动。”
    “又不是没有参加过。”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路，我只是觉得以你的天赋，隐没在世俗界未免可惜。”
    “最近家里事多，我又不像你，世俗家族的烦心事可比灵修世家多得多。”段莫言也笑了，他眉目英挺却没有凌厉气息，笑起来懒懒散散，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厚重成熟，“我走了，下次有机会一起再闯魔狱。”
    “走好。”
    青年迈步踏入传送阵，游移的目光无意识落在远处，传送白光闪烁的瞬间他隐隐约约看到几个少年的身形，但下一瞬就变成模糊的色块。
    段莫言眨眨眼，心跳很快，有种错过了什么的强烈直觉。
    ————
    精英资格赛下章开始第一个任务，五芒星之虚假迷宫预备中……
    话说我的投票只有两个人去了，拜托你们点一下吧，好让我知道该不该听从要求更改某些设定。虽然我深爱主角无敌和装逼流，但大家都不喜欢的话……我会适度削减情节的。
    不要告诉我我又暴字数了这个悲剧的现实，流水账一时收不住，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