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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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淅淅洒洒的雪花凌乱地从阴霾的天际点点飘落,悄悄沾在树梢上,屋顶上,然后静静化去,留下一点点清爽的痕迹。
季烬呆呆地看着雪花无声地飘落,无声地消融,陌生而又熟悉的秋雪,让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沁水湖畔的那场雪景。虽然这次的雪下得没上回大,他却还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个同样沁凉的怀抱,那只拂去他发间落雪的手,那一声声低沉却温柔的嗓音,还有那个相见于今冬的约定……
但那些他自主忽视了将近四年的淡淡思念却在看到这场落雪的刹那,不可抑制地一同爆发了出来。长久以来从未曾将谁试着放入心中,没想到那个人却会在他没有丝毫准备的时候闯入那里。仅仅半年的全心关怀呵护,到如今也早就化成了点点滴滴思念渗进了他的生命,不容他反对地执拗生息驻扎下来,让他现在根本没法不承认自己是多么想见他。
季烬再也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兀自下了楼去钻进了马车。吩咐了紧跟而来的季觞几句,让他驾了车直往学院而去。
下雪了,也就预示着即将入冬了,他清晰地记得那个承诺就是在一场雪后定下的,现在他只要一想到季青允可能已经在学院门口等他了,就止不住地想快些赶回去。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仅仅因为一场早来的秋雪,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就惴惴着心情急切地希望能回去看看。
坐于车厢内,季烬满脑子都是那个人的零碎影像,狭长的双眼,幽绿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犀薄的嘴唇,刀削一般深刻的面部轮廓…明明每一样都异常清晰地浮现于脑海,他却懊恼地发现它们无论如何也组合不到一起,只要一想到那人的脸,就意外的一片模糊。
一路无话,只有纷乱的雪花依旧三三两两地下着,清冷的山风绕在盘山路侧,时而撩拂着行人的衣角。远处学院大门的轮廓已经在视线中时隐时现了,季烬深吸了口气,掀起一侧帘角,似乎并没察觉到山风的冷冽,只顾着寻觅搜索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马车没再驶多久,就缓缓地拉停了。枣色的骏马“哼哼”地打着响嚏,吐着白茫的鼻息。季烬下了车,却依旧没有松开手中的帘布,倚着马车有些木然地看着那些穿着各色魔法袍的生面孔来来往往地进出着学院。
没有他。
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不是么?一片晶莹的雪花就在这时柔柔地落到了他的额际,凉凉的温和触感一如分别时他给的那个吻。
季烬拉回思绪,轻咬了下嘴唇,失落一笑。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虽然下雪了,但终究还未真正入冬,离季青允的约定也尚有些时日。
他定了定神,将放在马车上的一些物品收入蒙烟之戒,也没再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离校门不远的新人接揽院,那里有一个张千特意给他腾出来的客房。
让季觞将多出来的十坛烈梁香搬去张千的房里,季烬打开窗户坐了下来。从这里往外看,正好能看到学院门口的情形,他打算最近就住在这里了,季青允一来找他,便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世事总会在人不经意的时候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季烬傻傻地直等到开春蜕皮之后,都依然没等着季青允的身影出现,他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期待,到生气,再到害怕,最后变为了现在的茫然无措,而所有的这一切其实都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一个不争的事实——季青允失约了,只是他不愿马上承认罢了。
他只觉得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静静地告诉自己季青允没有及时出现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被迷星宫内的某些事绊住了脚,出不来,除了这个解释,他再也不敢多想。
所以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等了,明叶说过,没满十年就还有希望能出来的…可他实在已经有些受不了这样折磨人的干等,受不了那个人明明远在千里之外,却依然能这般分分秒秒地牵动他的神思,他的情绪,也受不了每日每日都希望着醒来,又失望地睡去。
季烬现在才明白,分别待见中的时间竟是如此的可怕,会让他的思念如同越积越满的江河之水,欲要决堤却始终无处宣泄……
于是,三天后,季烬选择了离开择天城,并在七夜沼泽附近的一处猎户家里借住了下来。他只让明叶留在了择天学院等着季青允的消息,自己却和季觞一起来到了七夜沼泽。他知道只有将全部身心投到修炼中去,才能缓解一下没完没了惴惴不安的心绪。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只见一个大约四五十岁却已满脸褶皱的老猎户,端了盏晃晃悠悠的油灯走了进来,他放下灯后又仔细挑了挑灯芯,不让它滑溜下去灭了灯火。
“两位小哥可还住得习惯?”老猎户难免一脸局促,想着自己收了人家那么多的住宿钱,虽说是那个长得像仙子般的少年硬给他的,但一看他们二人的装扮就知道定是来自大户人家,自己的院子那么寒碜,他们若是真嫌了,自己也不好再收下那笔钱。
“无妨,可挡风避雨便成。”
季烬的话明显让老猎户松了口气,接着他才不再顾忌,操着一点儿地方的浑厚口音爽朗地为他们二人介绍起了七夜沼泽。
据老猎户的描述,七夜沼泽内常年笼罩着一层层瘴气,奇虫毒草数不胜数,深入沼泽危机重重,甚至可能还有传说中的高等阶魔兽存在。老猎户就算熟悉七夜沼泽的环境,也不敢贸贸然进入,只能在边缘地区的灌木丛一带打猎些小动物。讲完这些,他又稀稀拉拉说了些沼泽的细微情况,遇到危险时最有利的逃生办法等等。
等到临出门时,那老猎户又转回身说了几句:“小哥你也许还不知道吧,这片沼泽会被称为七夜,其实是每月底开始到月初的七天内,沼泽会被大片暗色的雾气和瘴气覆盖,即使是白天也会同黑夜一样,那个时候小哥还是待在院中比较好。”
季烬道了谢,只是安稳地在破落的小院待了一个晚上,就开始了对七夜沼泽的第一步探索。自第二天起,他每天都会一点一点深入沼泽一段距离,探索沼泽的外围,然后记好路线和地形,一边熟悉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和一些低等阶的沼泽生物厮杀磨练,真正地将自己时时刻刻沉浸在了高集中的修炼里。
如此日复一日的修炼,虽然有时艰难,但以季烬三阶的实力倒也将困险克服了过去,再加上他此次只是徘徊在沼泽外围,并没有单军深入,所以也就没有遇上如何让他吃不消的对手。
直到来此后的第二年初夏,季烬踏上了三阶中级。这日,他一如往常般地游走在瘴气四起的沼泽外围,熟练地划开近处的蔓草荆棘,撩起一股股新鲜的草汁味儿,混杂着这里特有的霉烂味儿,一起刺激着他的鼻腔。
就在这时,一串轻灵急切的扑叶声突兀地自不远处响起,并朝他的方向靠近。季烬拧眉,未在多想就一手握蛇刺,一手捧霜裂魔法书做好了御敌准备,打算先按兵不动,看看来者何人。
“啊……”一声轻脆的惊呼声意外地传入耳际,接着是一阵落地的窸窸窣窣挣扎声。
季烬闻声一愣,听方才的叫声应该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发出的,但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小女孩?他踮着猫步一步一步踩在腐叶上无声地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就发现了那个声源的出处。
的确是一个看上去才七、八岁的小女孩发出的。
他看着那小女孩现在正倒在地上不断地撕扯着箍在身上的活藤,微微呆了一下,才又赶紧掠出身形挥出蛇刺,手起刃落,唰唰几下就把那些张扬着缠在小女孩身上的活藤一一砍断,一股股难闻的墨绿色液体也随着断处孜孜流下。
季烬的及时出现虽然解了那个小女孩的危,但显然也让她吓了一跳,不过在待她看清楚眼前之人也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时,才渐渐平定了心神。她依旧还是坐倒在地上,似乎是吓得忘了从地上爬起来,只是不停地用她那双白嫩的小手搓着眼睛,还“呜呜”地轻泣着,没一会儿就流下了两行泪。
季烬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无奈,他随手一翻,将霜裂收进了蒙烟之戒,才空出手来去把女孩搀扶了起来,看她依旧一脸害怕,便学着季青允那样儿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柔声哄道:“乖,已经没事儿了,有哥哥在,小妹妹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又怎么会单人进了这沼泽?”
只是季烬没能发现那个小女孩在看见他手中的书一个闪眼就莫名消失的时候,晶亮的眼神闪了闪。她又搓了两下红肿的双眼,才断断续续真真假假地回道:“哥哥,呜…我叫琦儿,和家里的师兄师姐一起来这儿的,我们只是想…想采点儿银叶草回去给师傅治病,不想…呜…竟遇到了一只四阶的混蚁兽,他们都…只跑出了琦儿一个人,呜呜……”
琦儿方才的确有和师兄妹们遇上过混蚁兽,但他们一群人里最高的也就一个三阶初级的土系术士,她一见事不可为,就先暗暗沿着外围跑了,谁想会被沼泽活藤给绊住,好在遇到了眼前这个不明就里傻里傻气的少年。
季烬听着女孩声泪俱下地描述,也找不出有哪里不对的地方,终于将最后尚存的一点儿疑惑冲淡了开去,他安慰了她几句,想还是先把她送出沼泽为好,就弯下腰来想将她抱起。
谁知就在这时,女孩眼里竟然突兀地闪出了丝与她外表截然不符的狠厉来,她左手上寒芒一闪,一根手掌长短带着悠悠绿芒的细钢刺就已经夹杂着一股劲风朝季烬脖颈刺来。
如此近的距离!又如此突然地出手!并无防备的季烬眼看着淬了毒的钢刺即将划破他的咽喉,才意识到已经来不及自救了,那一刻,他甚至感受到了一抹死亡气息逼近了体内。
紧接着的应该就是撕裂般的疼痛了吧?可惜见不到他了……季烬在那一瞬也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只听“叮”的一声金属敲击声及时地响起,那抹就要擦到自己咽喉的寒意就如奇迹般地消失了;而那根闪着寒光的钢刺,也在声响中反震着飞出了好远,“唰”地倒插在了烂泥地里,紧接着又是“呯”的一声人体撞落声响起,那个小女孩就被大力击中,应声倒飞了出去,只听她闷哼了一声,就昏死了过去。
一切就如同倒带播放的影片般电光火石地上演着,让季烬几乎没有时间去反应。但当他刚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依旧紧绷着的身体却不期然地落入了一个熟悉又久违的沁凉怀抱,他身子一紧,怔怔间却恍如入梦,不敢动弹,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