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是身如幻,从颠倒起 第3章 别问是劫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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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我这只盗版“套娃”就在翠柳的搀扶下晃悠到了西屋,给富察氏侧福晋行请安礼。
“妹妹快过来坐!”富察氏没等我实实在在半蹲下去就抢先一步托住我的胳膊将我扶起来,一边命人在她旁边的红木椅子上铺软垫,一边吩咐小丫鬟把早膳摆到屋里来,“我让厨房做了几样小点心,妹妹别嫌弃,就在这儿用了早膳吧。”不等我答应,又转头问翠柳:“昨儿跟姑娘讨的鞋样子姑娘可带来了?”
我家翠柳姑娘显然没带着,赶忙道歉:“福晋赎罪,奴婢忘记了。”
我也从旁解释:“出门前柳儿还跟我说这事儿呢,东西都拿在手上了,后来我又让她折回去帮我拿斗篷,可能顺手落在屋里了。柳儿,快回去给福晋取来。”
翠柳有些犹豫,我也有些犹豫,原以为富察氏就这么一说,才装装殷勤让翠柳立马回去拿,没想到这位姐姐像是没这鞋样傍身就吃不下饭似的,硬是又派了贴身丫鬟彩梧跟着翠柳一道去了。
姐姐妹妹地聊了些没营养的话题,便有八样点心加两碗花生红枣粥的营养早餐摆上了我们跟前的圆桌,香味隐隐飘来。
“妹妹尝尝这个。”富察氏夹了个玲珑剔透的小包子放进我碗里,热情地招呼我多吃。
这些小点做得十分精致,金丝饼、南瓜糕、糯米糍……富察氏不住地给我夹,我胃口大开地吃,一笼蟹黄包子她只吃了一个,剩下的五个被我搂了个精光。
喝完最后一口粥,才见翠柳和彩梧回来,翠柳说金嬷嬷把安胎药煎好了,我正好吃饱喝足不知道接下来该聊点什么话题了,便借机向富察氏告辞并再次感谢她的盛情款待。
我住的屋子小,龛笼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冷暖空气交替惹出我一个人神共震的大喷嚏,尾音未消便听到胤祥的声音:“可是冻着了?以后不必往西屋去请安了。翠柳,去请大夫。”
翠柳一阵风似的应声而去,脚下灵巧得让我怀疑这姑娘学过移行幻影,我吸着鼻子挽住胤祥的胳膊拉着他一起到里间坐下,笑说:“鼻子痒痒打个喷嚏而已,哪就那么娇弱了,你别这么紧张,你不是一早就出去了吗?这么快就办完事儿了?”
胤祥把我的手合在掌心捂着,点头道:“嗯,今儿不上早朝,随太子并几位哥哥给皇阿玛问了安便回来了。”说着对我勾勾手指,我听话地附耳过去,他的气息轻柔地撩着我的耳廓:“兰儿,我想你了。”
面上一热,却不愿意让他看到我害羞的样子,顺势靠在他肩头,嗤嗤地笑着。他不肯作罢,扳起我的头,唬着脸问:“你不想我吗?”
我咬着下唇忍住笑,心里已是一片化不开的甜蜜,嘴上还逞强,“出去不到两个时辰,我还没来得及想你呢。”可滚烫的脸已经丝毫掩饰不住欢喜的心,他挑眉坏笑,一口咬在我唇上,终于惹得我放声大笑,连忙讨饶,他却不放,我只好搬出现在最有效的救兵,“别闹!当心碰着孩子。”他听了立刻停下动作,小心而有些笨拙地搂住我,像孩子撒娇似的叫苦:“还有六个月呢,这半年我都只能看着你了……”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刚刚散去的热量又包围过来,笑着侧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柔声说:“祥祥乖,这半年姐姐不得闲,你去找别的姑娘陪你玩哈!”话音未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手臂倏地加重力道将我紧紧裹住,闷声闷气地嗔斥:“不许瞎说!”他的语气不佳,我不明白哪句话惹恼了他,却很享受这霸道的温柔,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不在出声。
就在这柔情蜜意的时刻,后背突然泛起一阵痛痒,不得不伸手去挠,谁知越挠越厉害,从背后蔓延到脖子、前胸、大腿……几秒钟之后便开始呼吸困难,发疯般抓挠身体的手逐渐失去力气,在彻底昏厥之前,我看到目眦欲裂的胤祥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什么,将我交给翠柳,然后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气跨步而去。
康熙四十二年的春风悄然把院子里的一排桃树染红的时候,我正十分煞风景地趴在盆边儿把刚刚吃下去的八宝粥捣腾出来。
翠柳泪汪汪地看着我,心里的担忧悉数写在脸上,“福晋,还是去请宫里的太医看看吧,您这样吃什么吐什么,身子如何受得了?”
我稍稍缓过劲儿来,强笑着安慰她:“没事儿,都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过了这俩月就好了。”
她低叹一声,端着清水让我漱了口,又用湿帕子替我擦拭嘴角的污秽,许久,落下一颗泪珠儿,哽咽着说:“都怪奴婢……”
我无奈地笑笑,握了握她的手,佯嗔道:“都说了不怨你了,你要再这样埋怨自己,才真是给我折寿呢。”
听了我这话,翠柳马上抹了抹脸,“奴婢去厨房端碗银耳汤去,您多少垫补垫补。”
我点点头,见翠柳端着托盘出去了,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傻丫头,这哪里怪得你啊。
胤祥,我的丈夫,梦寐以求的良人,这一世安稳的依靠……可也正是他,给我的安全埋下种种隐患,两个月前才拔除了一个,却不知今后还会有多少……
瓜尔佳氏的这副身板实在不怎么靠得住,我大快朵颐地吃了富察氏五个蟹黄包子,却让自己大病了一场。原来“我”一直对水产过敏,别说蟹了,平时连海带也不敢碰的,可这毛病是这个身体的,我哪里知道。那天,富察氏笃定我不敢拂她面子,故意支开翠柳,诱我吃下那可能要我命的包子……
病发后,胤祥第一时间冲到西屋质问富察氏,她下得狠手,心理素质却不怎么样,狡辩了几句便败下阵仗,哭诉了对我专宠专房的切骨之恨,痛斥胤祥绝情,一年多来对她不闻不问,如今竟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来兴师问罪,半点夫妻情面都不顾惜。胤祥也没含糊,当即甩给她一句:楚兰不是没名没分的丫头!倒是你,若不想失了这名分,最好别再惹是生非!
次日,胤祥以我怀有皇家子嗣为由将我的名字报到宗人府,瓜尔佳氏正式抄入玉牒,成为皇十三子胤祥的侧福晋。当天晚上,西院的护院换了人,富察氏从此未能再踏出院门半步。胤祥赏了她一本《无量寿经》,让她抄写万册,一来思过省身,二来以诚心为我祈福。听翠柳转告之后,我不禁苦笑,谁知道此事西屋那位是不是抄一笔就发自肺腑地诅咒我一句呢?
我摇摇头,径自起身穿上夹袄,暂时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富察氏被禁足之后,府里的琐碎事务自然而然地落到我手里,我本就不擅操持这些,加上身体虚弱,更是没精神管太多,索性放手给管家、领事嬷嬷去打理。可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也要亲自张罗一桌像样的菜色,因为年初就随扈下江南的胤祥就要回来了。
镜子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额角鼻尖凝着细小的汗珠,却连嘴唇也不见丁点儿血色,几个月来几乎没断了吃药,先是医病,后是安胎,近一个月来害喜害得严重,常常呕出胆汁来,好好的清丽容颜,已是看不出一丝十六岁少女该有的红润。我拍拍脸颊,伸手取了胭脂膏和水花开,淡淡地氲在腮际,另拿了盒颜色清淡些的点了点嘴唇。左右侧首看了看,这张脸上两道眉长得最好,不需描画自如远岱,眼睛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孕中的缘故,晚上睡不踏实,白天又觉得困倦,连天的哈欠让眼中时常积着些水汽,也算是,算是眸含秋水吧,镜中人说是美色有些勉强,可也看得过去,站在胤祥身边不至于被人看成他那朵鲜花脚下的肥料。
把自己捯饬得有了点人模样,找了件水红色的比甲套在月白色的旗袍外面,用宽大的斗篷罩住臃肿的腰身,又对着镜子转了几转,才放心出门去。
刚踏出月亮门,守在外间的小丫鬟便跟上脚,恭声道:“福晋吉祥,翠柳姐姐还没回来,奴婢伺候您出门儿吧。”
我也纳闷儿,翠柳这碗银耳汤端哪儿去了?转而又想,可能碰巧没有现成的,要等着现做,便跟她说:“嗯,小玉,陪我去厨房瞧瞧,翠柳兴许也在呢。”说罢,搭着她的手慢步往厨房去了。
实际上,饭菜的事情根本不用我操心,十三府上的厨房虽然没有我想象中的华丽,却也有我在现代的家的客厅那么大,通风设计得合理,因此煎炒烹炸冒出的油烟不一会儿就散尽了。除了三名厨师,还有一名专职面点师和几个打下手的厨娘,见我来了,都慌忙撂下手里的活儿,肃手请安,然后恭敬地等待我视察工作并发表讲话。
转圈看了看那些洗净切好的菜,发现有些我都叫不上名字,暗自感慨了一下皇家的富贵果然是我这种现代工薪阶级无法想象的,给胤祥接风的这顿饭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银子。
“福晋,这些菜色可还满意?”领头的厨子讨巧地问。
我点点头,心里对这桌豪宴赞叹不已,面上却还得装作淡定,“准备得不错,回头去李管家那儿领二十两赏银。我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倒让你们拘束了,你们忙着吧,多用点心就是了。”重要讲话发表完了,四下里也没瞧见翠柳,想着她可能已经回去了,我也该撤了,不然回头又要招她掉眼泪。
领头厨子连连称是,带着众人谢了赏并祝我一路平安。
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小厮急火火地跑过来,流利地甩袖打千儿,气喘吁吁地说:“福晋吉祥!翠柳姐姐被人缠住了走不开,让奴才请您过去。”
我疑惑道:“在哪儿?被谁缠住了?”
“回福晋的话,一位姑娘赖在咱们大门口死活不肯走。”
姑娘?赖着不走?这是胤祥的粉丝还是怎么着?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我心里着急,拔脚快步开路,小玉和小厮愣了一会儿,才大叫着“福晋慢点儿”“福晋当心”慌忙追上来。
赶到大门口,却没看到臆想中一个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翠柳大腿不放的情景,只见翠柳皱着眉头十分不耐烦地瞅着一个蜷缩在门角的瑟瑟发抖的瘦弱身躯,见我过来,稍稍敛起些不耐的表情,苦笑着说:“主子,就是她……奴婢好说歹说也不肯走,问什么也不吭声儿。”
我走到那女孩面前,温和地说:“我不方便蹲下,请姑娘起身说话。”
瑟缩的身体微微颤了颤,慢慢站起身来,一双翦水含露的眸子对上我的眼睛,我不禁心生赞叹:真是个娇艳的美人儿!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这里?”我轻声问,眼前的人儿仿佛雪花雕成的一般,叫人生怕吐出的气息重些便会把她吹散、吹化了。
她睫翼微振,朱丹轻启,柔柔地飘出一句话:“琉,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