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州苍茫 第十一章九天旧事已模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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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展开皱巴巴的薄纸,纸上以千年墨写着短短数行娟秀的字迹,瞧来便是万八千年不见踪迹的阿娘。
阿娘在纸上写了几副方子,说是可为苍郁增进修为,叫我寻了方子上的仙草,以药鼎化丹,送与苍郁服用,也算是偿还些许当年的情债。
我心中轻叹:阿娘,不是我执意悔婚改嫁,而是此事实在无可奈何。就算此时我枉顾楮墨性命,他日苍郁也必将生出其他事来叫我完婚,那般难以预料之事,我实在不愿去冒险。
将薄纸收起,阖目躺在塌上,思量着明日之事,渐渐意识模糊,我就那么悠哉地见老周唠嗑去了。
一夜无梦,睡的颇为踏实。我再醒来之时,却正看见苍郁瘦削的背影坐在我房中。
睁开眼睛,我细细瞧着苍郁,却没动弹。曾几何时,云羲也是这般坐在桌前,安静地握着一卷书。在我醒来时,他会勾勾手指对我说:“阿暖,来。”
“醒了?”苍郁回过身,无甚表情地看着我。
“你倒是蛮早,”我从床上坐起,披起外衣下了地,望着他苍白的脸问:“服过药了吗?”
苍郁点点头,说:“准备好启程了吗?”
我回头望了望凤尾琴和赤霄剑,浅笑道:“只这两件东西罢了,带着就好。”
“如此便走罢。”苍郁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向前一带,将我护在他身前。
一片刺眼的亮光划过,我抱着琴囊和赤霄剑,咬牙忍着压抑在胸口那令人窒息的感觉,耳边刮过猎猎作响的强风,我忽的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苍郁贴近我,一手托住我的腰,附在我耳边轻声说:“就快到了。”
我紧闭着眼睛哀叹自己一把老骨头都快吹散了,看来这凡人之躯确实不够结实,腾上片云后便是这么不济,着实有些丢本上仙的人了。
又等了片刻,我的双脚这才站上坚实的土地。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正是我召唤魅箴时那片荒凉的林子。
苍郁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打量着周围,我却再也站不住,扑通一下靠着树干坐倒在土地上。
“月尘?”熟悉的声音飘进耳中,我苦恼地回头,正见花无颜一身米黄的宽大绸袍,面带疑惑地立在不远处。
“无颜。”我有气无力地冲他摆摆手,示意他没有认错人,同时心中也略略纳闷花无颜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你不是寻师父去了,此时怎会在这林中?”花无颜大约瞧我一副沧桑的面容,俊眉微微一蹙,大步向我走来。
“自然是寻着了师父,正要赶回镇上。现下不过是走得乏了,就坐下休息片刻。”我靠着树干,勉强站起来,却发现小腿依旧颤抖着,着实不争气。
花无颜走至近前,这才发现方才被树干挡住的苍郁。花无颜瞧见苍郁,先是一愣,继而才逸出一个浅笑,拱手一揖道:“花无颜见过前辈。”
苍郁倒是蛮给了我几分薄面施法将一双红眸掩了去,化作正常的瞳色。
“前些日子,月尘劳烦阁下照顾了。”苍郁勾起一抹笑,瞧来颇是有些贵公子的意味。
“前辈客气了。”花无颜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间滑过我整洁的袍角,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无颜,你这一大早的来此处又是为何?”我走上前去,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自己一丝不苟的宽袖,问道。
“楮墨近几日情况不大乐观,我上山来看看有无可用的药材。”花无颜说话间略略想苍郁瞥了一眼,神色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疑惑。
我叹息,“倒真是苦了那孩子了,”我抬头看看苍郁,淡笑着,“师父,我们回镇上去罢。”
苍郁点点头,不多言语,当下一人向前走去。我跟在他身后颠着小步赶上,花无颜兀自挂着笑意走在我身旁,可我却总觉花无颜的沉着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
好容易回到客栈,我顾不得仍在抽筋的小腿,忙扔下背上的琴囊,扑到床前去看楮墨,却是发现这孩子比几天前更为消瘦。瘦小的脸上,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细细的手腕让人不忍一握,脸色蜡黄,嘴唇呈以一种诡异的黑紫色。
“师父……”我回头去看苍郁,苍郁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是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离开楮墨身边。
我让开位置,退到后面对花无颜说:“我们出去吧,师父一人留在房里就可。”
花无颜应了声好便转身离开房间,看着花无颜走远,我才轻声对苍郁说:“量力而为,别勉强自己。”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会为你做到。”苍郁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这话的分量,便不再多留,退出房去,反手将门掩上。
魔界历代魔尊之所以将失魂咒视为禁咒,不仅仅是因着它令人不生不死的效力,更是顾及解咒时,此咒对解咒者的反噬。
据月纯所说,失魂咒对解咒者的反噬乃是所有禁咒中最强。它是将中咒之人多年所受之折磨瞬间以数倍之力应在解咒者身上,若是修为稍浅之人,恐怕便会立时丧命,更别提救人之事。
但此事却非苍郁来做不可,其一是解咒之法只有历代魔尊知晓,其二则是解咒时必须以魔尊本人鲜血为引,再加以本人催动咒法才可成。
我不是枉顾苍郁性命,只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因一个情字就将生死置于不顾,他若非有九成把握,便不会随我来搭救楮墨。
“月尘,屋中那位当真是你的师尊?”花无颜倚在木栏杆上,斜睨着我问。
“自然是我亲比爹娘的师尊,”我正经八百地看着花无颜,道:“为何有此一问?”
“我只是纳闷,你为何会有如此气度不凡,又俊美若仙的师尊。”花无颜勾起一丝坏笑,“他难道不该是白冉飘飘,道骨仙风的老者吗?”
“师尊他老人家练就不老之身,十几年前我拜他为师时便是这番模样了。”我颇为认真地说着,心中却暗道失算,早知该叫苍郁化作花栗鼠那副残像了。
花无颜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我人畜无害地笑笑,两手一摊,示意他爱信不信。
“膨!”屋中忽然发出一声巨响,我一颗心倏地揪在一处,却不敢贸然冲进去。
“无颜!”眼见花无颜便要推门进去,我赶忙上前拽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我不是怕别的,只是怕他此时进去会被苍郁召出的法咒伤到体无完肤。
“月尘,你这个贱人!”背后一道劲风袭来,我本能地矮身一躲,继而被花无颜以极快的速度带到一旁。
“什么人?!”花无颜一声厉喝,将我护在身后。
嫣然轻哼一声,在花无颜面前站定,一张似鬼非人的脸隐藏在大大的兜帽下,瞧不真切。
“请问阁下是谁?为何对月尘姑娘下此毒手?”花无颜恢复往日的镇定,对嫣然道。
“你一介凡夫俗子,还不配同我说话。”嫣然嘶哑的声音透着不容忽视的傲慢。
“嫣然姑娘,你究竟想怎样?”我绕过花无颜,站在嫣然面前。
“我,想要你的命。”嫣然恨恨道。
“我既已答应了他,你何必再苦苦相逼?”对于嫣然一而再无理取闹的行事,我也着实有些恼怒。
“月尘,饶你是活了这许多年之人,可是却连这点小事都看不透彻。”嫣然话里有话,我心中微微一颤,忽然想到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慌忙间拉住嫣然的手,说:“你随我出去,我有话说。”
客栈外,我跟嫣然面对面立着,嫣然有些嘲讽地笑了笑,说:“你以为,楮墨中咒,是苍郁大人授意的,是也不是?”
闻言,我迟疑一下,略略点了点头。
“你以为,苍郁大人没有把握,便不会同你来救那孩子,是也不是?”
我无奈,再次颔首。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五百年来,苍郁大人都不曾寻过你?你又有没有想过,以他之修为,为何会在你面前毫无预兆地昏睡过去?你有没有思量过,月纯公子为何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地进到魔界?”
我怔住,下意识地摇头。
“五百年前,苍郁大人在云羲天孙以元神祭弥尔时,将一半焚天灭地的噬魂之力引到自己身上,这才护得云羲天孙逃过灰飞烟灭之灾。你只知他损了十万年修为,却不知他曾经命悬一线。那时天帝感激苍郁大人的大义,特特前来魔界为他渡了几万年修为,可大人身上被烧断的筋脉却难以复原。苍郁大人不愿你愧疚,是以便不再寻你。”
“许多年来,苍郁大人缠绵病榻,魔界上下难免混乱。大魔使师魍趁乱欲将苍郁大人赶下魔尊之位,取而代之。只是碍于几位护法,师魍始终未能成事。”
我幽幽叹息,看住嫣然问:“楮墨中咒,是否师魍所为?”
“是。”嫣然淡淡道。
我皱了皱眉道:“你速去丹穴山,请我阿娘来此,或许苍郁还有一救。”
嫣然闻言,深深望了我一眼,随即周身腾起一片蓝光,瞬间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