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秋天的尾巴天气桂明市还是阴沉闷热，温楚秋趴在课桌上翻来覆去尝试了许久都睡不着，英语老师滔滔不绝的声音让他心里一阵烦躁，眉头紧皱着，转头半抬起眼看向教师外。
    发着呆，思考着今天周五没有晚自习，虽然他这个外宿生也不用上晚自习吧，但周末放假，晚上还是吃点什么稍微庆祝一下吧。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生抱着一叠作业从窗口走过，原本死气沉沉的班级里瞬间热闹起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和小声压抑的尖叫，在温楚秋听来和扰人清静的蚊子叫差不多。
    那个男生往教室里看了眼，各种声音直接拔高了一个度，老师在讲台上制止都没有。
    妈的，又是他，温楚秋把头转向另一边，心情极度不爽。
    温楚秋不知道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尽管他是学校里各种八卦的中心，他不去问，也没人来告诉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男生是这个学期开学一个月了才转学过来的。
    品学兼优、开朗友善、万众瞩目，在其他人的口中一切形容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套到那个人身上，而这些正是温楚秋最讨厌的，耀眼的让他觉得自己像极了阴沟里的流浪狗。
    每一次看见那个人温楚秋都打心底里感到无所适从，但偏偏只要是在学校里，他总能和那个人偶遇，不论他态度有多恶劣那个人始终笑脸相迎。
    次数多了，温楚秋觉得自己每一次都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憋屈的很，再看那个人的笑脸更加难受，干脆一见他就绕道走，惹不起他躲得起。
    虽然还是能够在别人嘴里源源不断的听到关于那个人的各种事情，但这也比直面本人好了太多。
    “喂喂喂！你们还听不听课了！一天天的心思不放在学习上，你们以为你们的成绩好到不用听课了吗！”英语老师生气了，课也不上了，唾沫横飞的教训直到下课才堪堪停住，把所有人都骂的抬不起头来。
    早就对这种过于温柔的言辞免疫了的温楚秋反而慢慢睡了过去，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才悠悠转醒。
    “轰隆——”惊雷乍起，等温楚秋收拾好东西走下楼，倾盆大雨早他一步到来。
    糟糕了！他站在屋檐下，一个个人与他擦肩而过，或结伴而行或父母来接，撑起伞一个个离开，他默默为他们让出了路，走到角落。
    算了，等雨停吧。
    狂风吹起空中的雨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的头发，明明下午的时候还闷热的让人心烦，现在雨一下，温度骤降又把所有的热量带走。
    长长的刘海把眼睛遮住，他裹紧身上的校服，祈祷雨快点停下，他害怕自己着凉生病，那又是一笔额外的开销。
    同学老师们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大雨还是一点减小的迹象都没有，看来真的要冒雨跑回家了，温楚秋叹口气把书包顶在头顶。
    “同学要一起离开吗？”有点别扭的口音传来，是那个讨厌的人。
    “不了。”温楚秋别过脸，想要绕开他离开，谁知道那个人一把拉住了他，温楚秋反射性的一脚踢去，那个人猝不及防被踢了个正着，捂着肚子一脸难受。
    温楚秋看着他，愧疚感涌上心头，想要扶住他的手伸出又缩回，踌躇的站在原地。
    “你不要突然碰我。”想说的道歉，出口就硬生生的变了个样儿，温楚秋双唇紧抿，抬起头一副高冷的样子，双手攥紧衣袖。
    “真对不起，是我的问题。”被打的明明是他，道歉的也是他，为什么还能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温楚秋心里难受极了。
    “喂，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伤了我赔你医药费。”这是他能说出口的最像道歉的话。
    “没关系，”那个人揉揉肚子直起身来，把伞递给温楚秋，“一会就能好了，给你，就当是我不经你允许就触碰了你的赔礼吧。”
    温楚秋没接，也不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这次那个人没有抓住他，而是跑到他身前把伞往他怀里一塞，就跑开，温楚秋追都追不上。
    跑的真快，温楚秋朝他跑开的方向骂了句粗口，那个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只有他最后说的那句“我有一把备用的伞”还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纠结着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温楚秋在淋雨回去但可能会生病，和打着那个人留给他的伞回去但欠那个人一个人情间选择了后者。
    下周上课的时候把伞还给他，再随便送点东西糊弄过去。温楚秋烦躁的搓乱一头柔软的黑发，一想到要和那个人产生除打架外的交集，他就由衷的不希望下周的到来。
    勉强赶上公交车，温楚秋在天黑之前回到了他位于老城区的家里。
    整个云和小区非常老旧，看样子有个五十年以上的历史，也没有电梯，正以如此它的租金也非常便宜，他在这里租了个单间，有独立的厨房和浴室才五百一个月。
    “我回来了。”
    打开房门，屋内黑洞洞的，冷寂的气息像魔鬼一样将他缠住，摸索着打开开关，昏黄的灯光驱散黑暗，却带不走屋内的冷清。
    温楚秋抖抖伞上的雨滴挂在墙上放好，换好鞋，熟练的打开电视，走进厨房，为自己准备晚饭，综艺节目的吵闹，厨房烟火气息终于把这个不算大的房子填满。
    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他回想今天的发生种种，有点担心那个人，他的那一脚可不轻，就他那个乖乖仔的样子，虽然长得高但肯定没打过架，估计一片淤青是少不了的。
    温楚秋把饭碗放下想去把跌打油找出来，还伞的时候一起给送过去，可当真正把跌打油拿在手里，他又苦笑一声，放回了原位。
    他踢了那个人，还说了那样的话，应该已经被讨厌了吧，把伞给自己也是那个人教养好为人善良而已，再送药过去也只是让那个人徒增烦恼，说不定转头就给扔了。
    闭了闭干涩的双眼，干嘛这么自作多情呢，温楚秋坐回沙发前的地板上，重新端起饭碗。
    一口菜一口饭，把晚餐解决的干干净净后把碗洗了，回到房间里，继续着昨天没完成的翻译工作，不管心里有多少情绪，工作不能耽误，这是他现在仅有的收入来源。
    距离云和小区几条街区外的锦泰国际公馆，艾瑞克欧森换下了校服，一身黑色休闲体恤懒散的靠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只手轻轻搭在腹部被踢出一块淤青的位置，脸上泛起病态的愉悦。
    闪烁着霓虹灯光的城市倒映在他湛蓝的眼底，他向着不眠的夜晚举杯，将杯中的澄黄的酒液一饮而尽发出满足的喟叹。
    “Braland，godnatt。（美好的国家，晚安。）”
    直到天微微亮，工作到脑子空荡荡的温楚秋才沉沉睡去。
    “丧门星，你爸你妈外面都有人你知道吗。”
    “喂，垃圾，你爸外面的儿子都找过来了，你还抓着你爸妈不离婚，真自私。”
    “对不起，以后我们不要再一起回家了吧，他们说我再和你玩他们就打我。”
    “来学狗叫一声我今天就放过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噩梦如期到来，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的温楚秋冒着冷汗惊醒，擦干净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拖着疲惫的身子起床洗漱。
    镜子里映出的人两眼青黑，半长的头发凌乱的翘起，身上的白体恤泛着微微的黄色，要是再长点胡子，说是桥底下的流浪汉都有人相信。
    扒拉两下头发，坐回电脑前，抓紧时间在接几个翻译的单子，多存点钱，为自己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的大学存钱，为自己未来的生活存钱，经济自由的重要性早在那些没钱的日子里，刻在了他的骨头上。
    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没人督促着他一整天什么都没吃，直到第二天，没被噩梦惊醒，被轰鸣的肠胃拉起来的他才想起来还要吃饭。
    一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距离周一不到十几个小时，温楚秋意识到这点焦虑感瞬间涌上，明天要还伞给那个人，按照其他人正常的行为要准备谢礼，或是说道歉的礼物吧。
    不自觉的咬起指甲，在厨房里来回踱步，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的他一点准备礼物的头绪都没有。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欢迎在短暂的广告之后回来我们的生活小妙招~你还在不知道如何为朋友准备充满真心的礼物而烦恼吗？那我们接下来的内容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电视机里的播放的节目拯救了他，温楚秋眼神一亮，赶紧坐到沙发上去，摸出个小本本聚精会神的看着。
    “……街上精品店里的打包好的精美礼品又贵，买了也不知道收礼的朋友喜不喜欢，这时候不如我们自己来做一份美味的甜点吧，老少咸宜，充满了心意的手作甜点，拜托，没有人会不喜欢……”
    听到朋友两个字，温楚秋记录的笔停顿了一瞬间，而后很快恢复正常。
    跟着穿着围裙的节目主持人的演示，他大致学会了曲奇饼干的做法，动作迅速的穿好衣服，下楼购买做甜点的材料。
    把自己藏进连帽衫下，走在小区里，雨过天晴，空气仿佛被刷洗过一遍，没有了恼人的各种弥漫在空气里的尾气味儿、垃圾味儿，草木泥土的清香让温楚秋睡眠严重不足而常年昏沉的大脑少有的清醒过来。
    好天气给人带来好心情，买好做甜点的原材料，散步回到小区门口，一辆搬家的车开进来，温楚秋无聊的瞟了一眼，皱了皱眉，车里面的一个人好眼熟。
    只有一眼，他看不出具体是谁，只觉得眼熟，摇摇头，可能只是哪天见过，所以眼熟吧。
    加快脚步回到家里，电视机出门的时候没关，开门屋内就传来阵阵的热闹。
    “我回来了。”他这样说着走进去。
    撸起袖子套上围裙，照着自己的笔记，忙忙活活老半天，金灿灿的曲奇饼干闪亮出炉。
    沾着满脸的面粉，温楚秋充满成就感的拿起饼干细细观察，和节目里的别无二致，他嘴角没动，但是眼睛弯弯，夕阳穿过厨房的窗户照射进来。
    此刻，他才终于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不再阴郁沉沉。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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