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祈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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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每一年的过年,不再会许下心愿,去祈祷什么的到来,无论是圣诞还是元旦,春节,她都是像不知有祈愿这件事一般,极为平常,务实地度过那个或许有着某种纪念意义的日子。
她只是一个很普通地生活在城市中的年轻女性。
随着每日平常又枯燥日常的侵蚀,她想自己大约是舍弃了什么——比如说相信。
但对于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来说,舍弃相信这样的品质,并不是什么让人失落的事情,或者说,舍弃了相信,反而能够让人活得更好。
历经了成长的残酷经历后,她变得很难再相信谁,除了家人,她对所有的人都采取一种戒备的态度。
身边的朋友有,但也仅是能多说上几句话的友好关系,再也无法获得自己更多的信任。
她无法再恋爱,或许是因为缺乏信任这个品质,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这样的需求。
但,这又怎么样?身边太多太多的人,都跟自己一样。
在这座钢铁的丛林中,他们看似交流融洽,实际上,也不过是转眼就匆匆擦肩的陌生人,只要一掉转头,就会将刚才微笑着的对象抛诸脑后。
但,这其实没有什么不好,这个世界不会没有谁就无法活下去,也不会因为缺少谁,而停止运作,每个人的存在是那么渺小又无力。
而她只是如此细微的尘埃一枚。
原本,她也以为自己将会这样庸庸碌碌地活下去,找个不喜欢也不讨厌的男人结婚,过年过节带着小孩丈夫回家看望双亲,偶尔回去双亲所在的家吃顿饭,就这样直到双亲慢慢老去,离世,然后自己也老去,孩子成长起来,继续自己的历程,或许他们的命运有些微的不同,但主体一定是相似的,就这样一辈一辈地,如同父母做的那样,将血脉传递下去。
永恒,爱情,幸福,这样的词语,更是如同那遥不可及的神明一般,让人无法相信。
她只是在成长过程中,将这些不切实际的美好期待都放弃——为了使自己过得更加轻松。
因为太多的人都是这样度过每日,我有什么资格去与别人不同?
其实,她也曾有第一次暗恋的男生,其实,她也曾真心相信爱情会永恒,也曾真心相信,神明什么的必定存在,他们会庇佑善良的人获得幸福。
但,现在的她,已然失去了这样的曾经。
在残酷又枯燥的现实面前,她已经变得麻木。
然后,这一年,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
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等她知道消息赶到医院时,只能看到两具冰凉僵硬的躯体——这两具躯体,曾经撑起了自己的天地,保护着自己,却又约束着自己,将自己带来这世上,让自己变成现在的模样。
现在,在自己都还未曾为他们撑起风雨的现在,他们便已经离去。
而她却连眼泪都无法流出来。
赔偿的大额金额,在她眼里,居然变成了一串单调的数字。
我的家都没有了,我拿这些能做什么呢?
能够买回一个家么?
因为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去忙,于是她辞去了工作,每日使自己忙碌到无法思考。
然后,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半个月前,所有急待处理的事物都已经解决完。
剩下的事物,是短时间无法完成也无法处理的。
比如说,心里空荡荡的缺口。
这才发现,自己的世界居然是如此狭小,除了家人跟工作,就再无其他。
一旦缺失一方,就变得失去生命的斗志,变得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她不会去怨天尤人,抱怨老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的人比自己更可怜,比自己活得更凄惨。
但是……
心里好空荡,连承装眼泪的空间都不复存在。
她好像失去了流泪的功能一般。
然后,在某天,从律师楼回来的下午,她突然,毫无征兆地就病倒了。
她昏昏欲睡地躺在原来让自己安心的房间,只觉得呼吸很辛苦,喉咙非常疼痛,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放在烈焰上烘烤一般。
偶尔一两次她会因为身体的极度不适而睁开眼。
高烧带来的干渴和痛楚,使得她认为自己将会在这个曾经温暖的家中死去。
也不知如此折腾了多久,她略微恢复了一点神智,从外面噼里啪啦传来的鞭炮声中,她判断新年如期而至。
一定有许多家,热热闹闹地度过着今天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真好啊,我,我想要一个家,想获得幸福。
许久未曾许愿的灵魂,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渴望。
如有神明,请满足我的愿望吧,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想要获得幸福。
她在心里如此祈祷着,然后再次昏迷了过去。
所以,她并未看到,红色的身影以一种撕裂空间在姿势出现在她昏睡的房间,静静凝视了她一会儿,再又无声无息地消失掉。
次日,她总算是从这场可怕的高烧中回神过来。
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在昏迷中,曾向某个神明祈祷了什么,但她随即为自己的幼稚而觉得可笑,然后继续每日的忙碌。
虽然生活让她再无斗志,但人还是得继续活下去,她又重新穿行在这座钢铁丛林。
相比起之前不同的是,她知道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地方,无论自己多累多苦,回到那里都会有热腾腾的饭菜,温暖的笑容等着自己。
她开始放纵自己,流连夜店,彻夜不归。
她再也没有找工作,因为双亲亡故后,赔偿的大额遗产足够她挥霍一阵子。
她有了更多一起玩乐的朋友,酒精的麻醉,身体上的疲乏总是会让她暂时失去思考能力。
但,她也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从梦中哭泣着醒来。
因为日夜颠倒,彻夜买醉,放纵情/欲,她很快就患上了轻微的精神抑郁,开始吞食药片。
但可悲的是,这并未使得她的情况好转,或者更糟糕的是,因为药物的原因,她渐渐依赖上了镇定剂。
随着药剂的不自觉加大,她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死于服药过量。
就在这样混乱放/荡的日子中,又是一年到来。
这天清晨,刚刚从酒吧回来的她,摇摇晃晃提着包去医院拿药。
她很想保持自己的精神模样去医院,也许这样会使得医生相信自己真的有所好转,或许会相信自己真的有在控制药量。
但是明显很难,她连走路都无法好好走。
酒精的作用越来越小,身体的疲惫也无法安抚狂躁的心灵,如果再没有镇定剂,她想她一定会发疯。
现在正是清晨七点,很多早起晨练的人从她身边跑过时,都会绕开跌跌撞撞的她——深怕她会不小心撞到自己然后发酒疯什么的。
她双眼看着这些人冷漠的表现,内心虽然在冷笑,但脸上,却不受控制地展现出一种迟钝的迷惘。
我知道你们在笑我,但是,你们以为你们就很好么?
麻木地活着,能够比我更有意义?
她在心里冷笑。
路过一家书店时,她停住了脚步,遥遥看着那家小小书店。
那是一家看起来新开没几天的小书店,面积不宽,现在这么一大早就开了店门,展示着店主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玻璃的展览柜上,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书籍。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当时还是学生时代的自己,跟着自己暗恋的那个男生,还有很多同学,一伙人去书店购买书本的事情。
那时候,自己在书架这头,他在书架的那头,因为巧合,两个人一起抽掉了面前书架上的书,然后隔着那间隙看到了他年轻朝气的脸庞。
她记得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朝自己露出了干净温柔的笑容。
关于对方的很多很多,她都不再记得,甚至脸都记不清了,只有记忆中抹干净的笑容,却牢牢镌刻在脑中。
现在,看到这个小书店,她又突然想起了当年一伙人谈论起将来想要做什么时,那个男生好似说了想开一家书店。
……又好像没有这样说。
她为自己糟糕的记忆感到无力。
那是自己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之一。
有时候,在狂躁的想要自杀时,她想起当年,站在书架前,对方看着自己微笑的那一幕,就会奇迹一般地安静下来。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虽然连对方的脸都不太记得清,但微妙的是,那个男生的存在,却变成了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安宁又温暖。
特别是在如此放/荡的每日中,好似这点干净的回忆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唯一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