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秋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大亮。
    昨晚乱糟糟的客厅现在已经不复之前的混乱。
    大厅恢复了往常的那种有条不紊的堆积感。
    陈秋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印渚坐在身边的老位置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懒洋洋地翻阅着手上的书。
    他大概也没有梳洗什么的，所以发丝并不像往常那样整整齐齐地束之脑后，而是有些凌乱地垂挂与脸颊周围。
    瞥了眼陈秋：“醒了，去洗脸，桌子上是客人送给你的礼物，收好。”
    陈秋顺着印渚的话看过去，才发现桌子上堆放了不少颜色各异的盒子。
    “……给，给我的？”陈秋呆呆重复。昨天晚上虽然有看到不少熟悉的脸孔，但那些客人似乎与印渚更熟的样子，没想到我也会有礼物？
    一说话，才发现喉咙有点肿痛。
    这让他不适应地清了清喉咙。
    “喝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喉咙痛算你运气好。”印渚淡淡道，“别墨迹了，赶紧起来，今天你有客人。”
    “我有客人？”虽然不晓得印渚指谁，但陈秋还是老老实实地爬起来，去梳洗了。
    印渚合上手中的书，看着那华丽的印花封面，半晌没出声。
    陈秋忙完从洗函室出来时正好就看到印渚在非常难得地看着书封面发呆。
    不由地有些诧异地凑上去：“怎么了？这本书有什么奇怪的么？”在他看来，印渚根本不可能会有迷惘的时候，他会这样出神，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思考什么书本上的事情。
    印渚抬起头，看了眼陈秋：“没有。
    陈秋不解地看看印渚，却又没办法猜出什么端倪，只得百思不得其解地抓抓脑袋：“那我去做早餐了。”
    印渚没回答。
    陈秋也早就习惯了印渚的沉默，一边往厨房走，一边盘算今天早餐要吃点什么比较好。
    总觉得不舒服，浑身不自在……
    说起来，我好像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是空白的……
    我在那段时间到底做了啥啊？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总觉得似乎不会很太平……
    难道是我的错觉？
    ……呃，但愿是我的错觉。
    印渚说我今天会有客人……
    说起来，会是谁呢？
    真奇妙，我也会有客人。
    陈秋一边呆呆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锅子，一边发呆。
    去年的今天，自己一个人缩在天桥下，从江面上吹过来的风很冷很大，自己坐在桥墩子下面，看着汹涌的江水发愣，一边咬着才从垃圾堆翻出来的硬面包，被噎得脖子直抻。
    现在想起过去的生活，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寒冷，饥饿，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任何朋友，甚至记忆都是模糊的，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寻找食物，并将它们塞进肚子。
    那样的艰难，我也活了下来。
    而现在，有吃的，有住的，每天穿得暖暖的，最主要的是，我不再是一个人。
    ——现在的我是多么幸福。
    我一定会活着，大家都会好好地活下去，再难的事，我都要扭转，改变。
    吃早餐时，陈秋问印渚：“说起来，洪似乎不喜欢鞭炮？”他完全相信，鞭炮这样的小儿科对于年那样强大的妖兽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
    普通的妖兽是没办法变成人形的，越是强大，幻化出的人形就越是与人类无二。
    印渚思考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恩，年都不喜欢。”
    “哎？”陈秋不解地睁大眼，“为什么？不会是真的怕鞭炮吧？”
    “年有家族遗传的神经衰弱。”印渚很简练地回答。
    “哈？”陈秋睁大眼。能不能别用这么现代化的词语来形容一妖兽啊！
    “如果周围太过喧哗就会很难受。”
    陈秋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个理由，如果真的说出去，不晓得会有多少人惊讶到没话讲。
    “而且年并不是传说中一年只可以出现一天的妖兽，而是他们可以有条件地穿梭时空，因为职责的关系，所以会出现在每一年的年末清除秽物。因为每年的新旧交替会出现很多破坏平衡的东西。有些年会一次性将工作全部做完，有些年会按自然规律渡过，洪是后者，他绝大多数时间不会出现在人界。”
    原来是这样！
    陈秋点点头，表示理解了：“那这样说的话。年其实是好的妖兽？”
    印渚瞥了他一眼：“这个定义很难讲，如果你说就人类而言的话，年是凶兽。”
    “哎？”不是说出现在年末是因为有工作要做么？
    “履行职责是一回事，吃人是另一回事。”印渚道，“年一族的生存就是建立在杀生之上。”
    陈秋黑线。
    “而且年在工作时是不管什么种族的，一律全部吞掉。”印渚道，“昨天洪就是工作完毕，修改了一下时间才过来的。”
    陈秋不敢相信地眨眨眼：“你是说，洪他，吃了人？”
    印渚无所谓地说：“不清楚。”
    “他吃了人耶！”陈秋忍不住皱起了眉，冲印渚道。因为有过接触，所以陈秋已经本能地将洪吃人当成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这有什么值得你惊讶的。”印渚道，“首先，洪是年兽，吃人没什么不对，再次，人类自相残杀中死亡人数更多，死于妖族鬼族魔族吞食的少得可怜。”
    陈秋语塞。
    “而且，年兽跟其他种族不一样，只能凭借吞噬别的生灵而延续自己的生命。”印渚道，“比起一无是处的人类，我觉得年兽的存在更有意义，至少他们保全了绝大多数生灵的生存环境。”
    “一定要这么做么？”陈秋问印渚，“吞噬别人的生存权利而获得自己生存的可能。”
    印渚沉默一下，道：“如果有其他的可能，年也不会愿意杀生。不说别的，从天地诞生开始就只能食用一种食物，这对于年来说，更是折磨。”
    闻言，陈秋没有再说话。
    他对其中了解不深，所以无法得出更合适的结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放弃寻找办法。
    如果年喜欢杀戮，那自己没办法，因为这是种族本能，无法改变，如果不喜欢，仅仅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这么做，那么就太过于可悲了。
    “一定会有什么办法，只是现在的我还没办法知道，但是，迟早会知道。”陈秋捏着筷子，郑重朝印渚宣布。“我会想办法的。”
    印渚看着陈秋那认真的样子，先是一愣，然后弯起唇，笑了笑：“好，我拭目以待。”敲敲他的碗沿：“但我觉得你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把你的早餐吃完，因为客人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陈秋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吃饭呢，瞥了眼对面印渚碗里——他碗里那层薄薄的米粥已经没了。
    下次要给印渚多盛点。
    陈秋一边在心里这样嘀咕，一边加快进食速度。
    因为有印渚这个最佳餐桌礼仪参照物，所以就算他没有教陈秋要怎么进食，现在陈秋也能规规矩矩地进食。
    虽然没有印渚那么完美优雅，但别人也不会觉得陈秋没规矩。
    这又是印渚的功劳了。
    “你知道三界学院的规矩吧。”印渚一边看着陈秋吃早餐，一边问他。“初等部的学生新生入学第二年都要去三界学院的那个分校与普通共同人类学习一年。”
    陈秋睁大眼，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我完全不知道啊！
    而且，普通人类很麻烦好不好！
    还要跟他们一起学习！我觉得我跟他们完全没用共同语言啊！
    印渚看着陈秋的表情，笑了笑：“别忘记，你们是术者，但前提是人类。”
    陈秋不解地看着印渚。
    “也许你觉得无法理解，但是，这个课程是必须的。”印渚淡淡道，“术者身为人类，守护的也是人类，但很多术者，却没有人类的自觉，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陈秋终于吞下嘴巴里面最后一口粥：“我不懂。”
    “你这样的问题不明显。”印渚笑了笑，“所以你不是很明白我的话，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匿，就是偏移了人类道路的术者。”
    陈秋不解地看着印渚：“你是说，匿走的道路是错误的么？”
    “正确，错误，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得出结论的。”印渚只是这样笑了笑，“收拾东西吧，客人马上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