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 第二十七回 此去经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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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日,未时三刻,五千翼军列队于南执门外,整装待发。
奚慕晡穿着飞天云雁补服,身骑白马。罗扇在他右手边,一身巾帼戎装,骑着她那征战无数的白额黑骏。
百官站在城门前拱手相送,但在他们猜想中原本应该来的那些人一个也没来。
是时,大将军府的浮丘仙馆内,花白头发的老人已经卸去人前的威武,颓然坐在洞府内那条地下暗河旁,一动不动地看着河水流淌,梦呓般说着:“小鱼,现在只有我孤零零一人了,你怎么不肯从水里钻出来看我一眼……”
在他身后,阵阵暖风吹得茶花摇曳,缤纷一片。其中一株唤作“九心十八瓣”的珍品只剩下“八心”,它们已经开了足足二十日都没有败谢之意,正如哑婆曾经说的,这世上确确实实只有四株,一株在云南沐家,一株在五台山,一株在皇宫内院,另外一株流失海外,有人曾在日本国见过。而只有大将军知道,自家浮丘仙馆里的这一株正是从倭国带来的……为今,也只有这株茶花在昭示他的小鱼心心念念的故乡的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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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街东头的奚府门庭已经冷落,虽然昨日还风光无限、喜气冲天,但今晨已经遣散了所有家仆,此时门上上了大锁,只有后院的一间屋子里还有人在说话,当毒妹子腊破门而入时,只见一个穿着苗人服饰的美貌妇人正坐在桌边,对着桌上的一根秸秆念念有词。腊大步上前,一剑将那秸秆斩作两截,口中怒道:“妖妇!你让我查得好苦!今日看我不破了你的蛊毒!”老妇没有理会她,慌乱地从衣兜里掏出另一根秸秆,嘴巴里轻声说着:“再等一会儿……马上,马上娘就能找到你在哪里了……再一会儿……”
腊见她毫无惧怕,很是愤怒。手起剑下,妇人的头颅便滚到了桌上,她的嘴巴最后含糊吐出了“楚楚”两字。
腊挥了挥手,从门外进来几个人,将尸首裹了抬出屋去,院子里已经停了五具刚从院子西角挖出来的尸体,男女均有,他们曾经都做过奚慕晡家里的帮佣。
院子正中央干枯的巨大石榴树下负手站着一个人,腊走到那人身边,笑道:“多谢康大人提点,不然我前些日子被那妖妇操纵的亏就没处算了!倒是没想到奚大人文文弱弱,居然狠得下手。”她说着指了指那五具已然腐朽的尸体。
康无储脸色阴沉,冷冷道:“快些运走吧,他再狠也没有你们锦衣卫狠……这事除了皇上不许有一点走漏,尤其不能让梁燕知道。否则我饶不了你。”
腊对他浅浅一笑,带着身后那八名锦衣卫扛着几具尸首越墙走了。
康无储在石榴树下呆立片刻,最后左手凝气在树干上连拍三掌,大树连根翻倒。树根上其实只附着一层土作掩饰,而抽开树根下的那块石板后,下面只有一口阴湿的深井。
井底的水很浅,日光一照,只见水里泡着一些或闪闪发亮或晶莹剔透的各种宝物,甚至随性地放着朱君然曾经“赏”给奚慕晡的那套棋具,黑白子凌乱地散落在清亮的水中,十分美丽。沿着井壁长着许多红红紫紫的花朵,一直长到接近地面的位置。那种花,花型似对蝶,生于至阴之处,叫做“双蝴蝶”。
“我说过的,这院里有三处冲煞,一处是埋了死人散逸尸气的西角,一处是蛊气弥漫的哑婆卧房,还有一处就是这口藏在已然死去多年的石榴树下面宝气冲天的井……今日我无意擅闯你的后院,只想为你清了这所房子的魔障,但愿你能干干净净地回来……”康无储说着,脸上有泪滑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
与此同时,大理寺刑狱中正是一片鬼哭狼嚎。
阴暗的审讯大堂上跪了四十多名已经遍体鳞伤的宫人,她们一边厉声哀叫,一边不住地对着案上那两人叩头求饶。
御史中丞梁燕和宗正卿柳启当堂会审,审的是“东宫蜕园那口井”。
一个满口鲜血的宫婢连声喊着“贞妃娘娘”,她正是贞妃的贴身侍婢觅儿,她身边的另一个被杖打得体无完肤的宫婢则满口的“皇后”,她乃是随着皇后入宫的家婢叶珀,她跟了皇后叶春已经二十个年头。
梁燕见她两顽固,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官现下既然拿住了你们,就是你们主子来了也无济于事,快快招供让你们好死!”
觅儿惨呼着说:“奴婢真的不知!那日皇上召幸我家娘娘,蟾儿拿了香汤丸来,说是皇后特意赏赐的,想和我家娘娘好好相处……”
“你放屁!”叶珀一口血吐在了觅儿脸上,“分明是贞妃差人将香丸送来中宫孝敬皇后娘娘,岂知竟是独一无二的异香,她有意嫁祸,好让太子落井一事牵累到皇后娘娘身上,好冤枉!好冤枉!!”
梁燕大喝一声:“够了!其他人怎么说?!”
底下那四十多个气息奄奄的奴才听到这话,知道是问自己,连忙用尽余力含混地大嚷起来,这个说看见了贞妃遣人送香丸去皇后的清宁宫,那个说蟾儿最后去的确实是贞妃的关雎宫,关雎宫里的几个半死宫婢又说自己确实听见蟾儿说香丸是皇后赠送的。一串胡乱交杂的指认让梁燕脸色越来越难看。
“拖下去!换另一批!”他冷冷下了命令,站在一旁的狱卫闻言止不住地胆寒。这已经是第四批了,算一算,之前起码有百多人糟了酷刑。眼下这批人一半在皇后的清宁宫当差,一半在贞妃的关雎宫当差,虽说他们平日里也是阳奉阴违,背着主子作威作福,合该严惩,但狱卒都知道,梁燕其实是因为奚慕晡差点死在井里才越加发狠地整治。
柳启附到梁燕耳边悄声说道:“咱家就不明白了,那蟾儿分明是宇文信的人,怎么就和势不两立的皇后扯上了关系?”
梁燕冷冷一笑,指着底下新跪的一拨人,对柳启道:“你拷拷宇文信的人不就知道了。”
堂下跪着十二个,全是勾弋殿走动的。领头的人正是宇文信重要亲信中的一个,叫做蜻儿。蜻儿睇着柳启,微微笑道:“奴婢们出门时,宫正大人特意交代过,说蟾儿死得不明不白,势要为她沉冤,让我等到了此处务必仔细回话,知无不言。所以,宗正大人要问话、还是上刑都请便吧。”
柳启哎呦了一声,假惺惺道:“你们可都是勾弋夫人的‘亲闺女’,我哪敢动你们哪!还是中丞大人审吧。”
梁燕冷哼,“看来是有备而来了,那就让我看看勾弋夫人教出来的奴才到底有多能扛!”他说完一挥手,行刑狱卒上前挨个给他们拔手脚指甲,但不同于先前的是,这十二个人真的没有一个呼痛,死咬着嘴唇直至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