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曲终人散逍遥叹 第六章 有楼黄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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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沥沥下了又是一夜,可今儿一早却又放晴了天。
空气中夹杂着夜雨翻起来的泥土馨香和……自由的气息。
门仆曲身作礼,对于他们守着的那扇朱漆大门外的天地,我已是迫不及待。还未迈出大门,却已然听到街坊里传来的阵阵喧闹。
小心翼翼的走出王府,着绣鞋踏踏实实的踩在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居然有种幽闭获释,重得阳光的感觉。
宁安城比我想象中要繁华许多。各色商铺鳞次栉比,路旁间或有小商贩的小摊,吆喝声不绝于耳,街上行人或行色匆匆或闲然信步,时而有车马穿梭其中,一切按着各自的规则进行着,最难得的是我们一路走来却没有遇到一个乞丐。这安王看来还真是个勤政爱民的君王,所以才能在这么个兵戈四起的年代,保得这安国一片祥和与安宁。
宁安得宁安!真是个好名字。
今日的逛街队伍除了我之外还有瑶儿和两个何管家安排的侍卫。本来就打算带瑶儿出来的,逛街本是女人的事,有两个大男人跟着实在是别扭。所以就跟和管家说他们两个跟着太过招摇,何管家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说王爷吩咐要确保我的安全,不得违命。不过还是让他们两换下了侍卫的统一服装,做平常打扮。
他们俩一个叫高齐,一个叫宋年,都腰粗臂圆,步履生风再加上在军队里练出的特有气质,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何管家那样做倒是掩耳盗铃了。
我们走得极慢,毕竟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原汁原味的古典物什,不像现代那些以发展旅游业为目的而弄出来的那些古镇。在这里每一件小东西,一盒胭脂,一串糖葫芦,一个风车,甚至是屋顶的一片青瓦都让我雀跃不已。要不是顾忌着这街上人来人往,我早就跳起来。
其实我知道那街上的东西不是每一样都有用,并不是每一样我都需要,甚至好多都是质量低劣的货色,跟景王府的东西没法比。可购物是女人的天性,再说景王府也差不了那点银子,所以大街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高齐,宋年两个脸色铁臭的抱着我淘到的大包小包跟着我东挤西串,不但要小心手上的东西,还要留意我的安全。其实我也是很理解他们俩的,两个受过正规训练的高级护卫,要他们面对刀林剑雨,流匪草寇他们也许连眼都不会眨一下,而今却被派来做这些琐碎的事儿,实在是有些辱没了。不过要我和瑶儿去搬那些东西,实在是有些为难,那就只有委屈他们两个大男人了。
“小姐,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再走吧。”身旁传来瑶儿弱弱的身音。犹自兴奋的我这才发现原来瑶儿已是一脸疲惫。
“才这么一会儿,就累成这样了,下次出来不带你了。”我笑道。
“不是一会儿呐小姐,都已经是午时了。”瑶儿边揉膝盖边嘟囔。
这丫头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都会顶嘴了。抬头看天,日正当头,虽不是夏天的毒日头,听这丫头提起,我也觉得累了。
“那就找间酒楼吃午饭吧!”瑶儿得令而走。
“就这一家吧”,一路寻来,眼前的这一家酒楼最是气派豪华。“只是名字有些奇怪,一吃饭的地方居然叫‘待墨楼’,这也忒风雅了些。”说着我便提步向前。
可是还没进门就被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一个小厮礼貌的拒绝我进门。这倒让我摸不着头脑了。
“小哥,你这是为哪般呢,打开门做生意,求的不就是个客满兴隆,为何客到却不让进呢。”感觉到瑶儿在后面扯我的衣角,转头见她示意我离开,看她这般忌讳这里,难道是妓院不成,不会吧,妓院门口不是应该有很多“礼仪小姐”的吗。
“怎么了,瑶儿。”
“小姐,这里我们进不去的。我们还是找下一家吧。”
“为什么?”
“待墨楼乃是天下第一楼,虽为酒楼,但多是那些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进去的地方,想进待墨楼必须先递交诗稿经管事览阅批准之后方可进入,否则就算富可敌国也进不去。听说这里的东家后台大着呢。”
“难怪取了这么一个风雅的名字。”我摇摇头,还真是有趣,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我就吃个饭,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于是对瑶儿说:“那走吧。”
“是,小姐,不过我听说这待墨楼的得名其实是有一段典故的。”瑶儿又边走边唧唧咋咋说了起来。
“喔,是吗?说来听听。”
“听说啊,他们东家是个极雅的人,在这待墨楼修建之初,他拟了好多名字都不如意,后来想这酒楼反正是用来结交文人雅士的,就干脆虚席以待,让那些客人去提,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有人能够拿出让东家满意的名字来。而那些读书人都以进入待墨楼为荣。”瑶儿手舞足蹈的给我描述。
“是那样啊,那还真差劲。”我装作很失望。“走吧丫头,你不是早说累了吗。”
后来随便找了一家酒楼,我也不知道这里的菜色,就点了一些这里的招牌菜。本来看今天高齐、宋年他们两个挺辛苦,想借这顿饭招待一下他们,没想到他们坚持不肯接受与我一起用餐。在我坚持之下最后终于答应在另一桌坐下,看他们俩那别扭的样子,好似我在比他们上刀山一样。
其实在这个时空虽然少了一些香料,但好在也多了一些现代没有的东西,且做法多样。做出来的东西也还是很可口的。
想是这沈岫烟的身体本就虚弱,加上这一个上午的折腾,吃过饭后居然觉得特别的累,脚下没什么力。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决定先打道回府。高齐说去找顶轿子,我也乐得有东西代步,暗叹他心细,也就随他去了。
我和瑶儿宋年就在街边站着等,街边有人在耍杂耍,反正也没事就凑过去看热闹。与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无外乎是一些简单魔术、杂技和拳脚功夫。而且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些气闷便想叫瑶儿离开。叫了两声没见回应,转身看哪儿还有瑶儿身影,也许是被人流冲散了。眼看还有人在往这边赶,怕待会真的和他们走失了,便挤了出去。找了一会还是没见他们。心想他们这会儿肯定也在焦急的找我呢,怕他们找不到,于是便在原地等。
可是直到那场杂耍散场,人流疏散之后都没见他们。我已是站的腰酸背痛了,心里有些怨宋年,不是说来保护我的吗,这回儿连人都跟丢了。
这回可要自己回去了,可是没走两步就发现问题了。先前来的时候是瑶儿她领着我走的,我根本没记路,现在连景王府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转了两圈就完全糊涂了。正想找个人问问,抬眼间却看到了那家待墨楼。天下第一楼啊,我还真是有兴趣。不过还是回景王府要紧。正当我恋恋不色的看着待墨楼的牌匾准备离开,那守门的小厮却开口了。
“姑娘还真是执著,可进这待墨楼的可都是饱学之士,在我看来姑娘还是回家绣花比较好啊。”语气甚是嘲讽。
“啧啧……听闻这待墨楼可是个风雅的地方,两位刚才的话可不怎么风雅,看来这待墨楼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姑娘怎可以偏概全呢?”一个温润如鸣玉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闻言转身,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时间都定格了。来人作书生打扮,一袭白袍在风中微动,俊朗出尘,好似他正披星戴月分花拂柳而来,我脑海中就只有那么一句话: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而来下。
我知道我失仪了,因为当那两句在我脑海中的句子被人吟了出来我才回神。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而来下。呵呵……妙句,不过姑娘过誉了。”他微微低了头,拱手作揖。
“先生不必过谦,美的东西如果没有人来欣赏,那岂不是就失去了他的价值。”
“还是第一次有人叫我先生。”他可能觉得有趣,便不自觉的笑了。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先生一词古今词义差多了。不过他接着又道,“不过姑娘也不该因为一个门仆而否定待墨楼啊。”
他不提我都差点忘了刚才的事,一看他就是读书人,刚才我那样形容待墨楼,他定是要维护的。
“难道不是吗?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仆从也是主人教出来的,既然在这待墨楼当值,那他们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待墨楼。再说了那所谓的东家连一座酒楼的名字也取不出,可见这待墨楼……”一想起那小厮刚才的语气就气愤,想我从小到大,谁不是把我捧在手里维护,哪里敢有人嘲笑。所以此时语气也带了些偏激。
“不才,在下正是那上梁不正的东家。”说话的就是刚才那白衣书生。
这可委实把我唬了一跳,说人是非被人抓个现行。我是羞赧不已,偷偷瞄他,虽然他语气不善但眼里却好笑得紧。暗暗舒了口气,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
“事实如何不如姑娘随我上去看一看,”转眼间他已是诚心相邀。这可是机会难得,既然他不在乎,我也不能那么小气,便欣然答应。
“在下姓祁,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沈”顿了一会儿“你原来公子姓祁呀,看来宁安姓祁的人家还真多。”那景王爷不是也姓祁。他没怎么回答,只是看着我笑,那笑很无奈。不过他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外星人。
这待墨楼要进去了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穿过回廊,眼前豁然开朗,庭台楼阁错落有致,山回路转,迷花倚石。
这时那仙人忽而收了折扇,指向高处:“你看。”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觉待墨楼是建在一座山脚下的,而山顶上却有一楼直入云霄。
“其实那才是真真的待墨楼。”他在旁解释。“啊?”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我甚是不解。
“待墨楼建成之后,久久不能得名,所以便在山下建酒楼悬匾‘待墨’,以求有缘之名。遗憾的是这么多年,却一直未能如愿。”他负手仰头看着那“待墨楼”,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他的身上,平白的镀上了一层光辉。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这待墨楼是安王设在民间招贤纳才的场所呢。”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说;“这……也未尝不可。”他顿了顿再说:“要不要上去看看?”
“好啊,爬山我最拿手了。”说完便率先开爬了。
此山名为宁山,临宁水,这宁安城便是围绕着宁水而建。身处楼中,视野开阔,四面尽收于眼底,景致并不输于黄鹤楼,不愧有天下第一楼之称。
转身见桌上已摆好了文房四宝。而仙人微笑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是?”
“这是待墨楼的规矩,凡来者必留下墨宝。说不定能为待墨楼题上名。沈姑娘能吟出‘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而来下’这般句子,那定是心思慧黠。”我就说这待墨楼哪那么容易进呢,原来是因为那两句诗。
“我哪有那能耐呀,那么多前辈都没能完成的事我一小丫头哪行啊。不过我曾经看过一首关于描写天下第一楼的诗,我可以写给你。”毛笔字繁体字和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难事,我可是外公教大的呢。
挥毫泼墨之间,那首千古名诗便跃然纸上。待墨迹微干,便捧过去交卷了。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仙人接过诗稿,迅速浏览,看完一遍又从头细品一次,脸上的表情瞬时万变。那是大大的惊异于不可置信。随即他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向我一揖。把我吓得连忙跳开。
他直起身:“宁安城里有沈姑娘这般绝代人物,在下却今日才得一见。”颇有相见恨晚之意,难道那首诗有那么大的威力。不过他说得也对,我这不才穿过来嘛。
“祁公子言重了,此诗并非小女子所作。”没想到今天借老崔还风光了一把。“我也是在一本杂书里看到的。”
“姑娘何必自谦,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在下却从不拘泥于此。姑娘有此等才华实在让人佩服。”显然他并不相信。“如今我想把此楼题名为黄鹤楼,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什么?”我一口茶差点就喷了出来,“你真的误会了,这真不是我写的。”
“既然姑娘说是从书里看来的,那敢问姑娘是什么书?”他以拳抵嘴笑了笑。
“倒是记不得了”我说的有些心虚,我不可能告诉他是语文课本吧。
“哈哈……在下自问博览群书,亦不知有这样的题诗,再说这般出彩的句子若是前人所作,必定闻名于后世,不该埋没啊。不过为何是‘黄鹤’”
我想说你没读过的书多着呢,话到嘴边却转成:“书山有路,学海无涯。此诗原有典故的,据说黄鹤楼原为一辛氏妇人开设的一家酒肆,一道士为了感谢她千杯之恩,临行前在墙壁上画了一只仙鹤,让它来起舞助兴,招徕食客。从此宾客盈门,生意兴隆。十年后,道士复来,取笛吹奏,跨上黄鹤直上云天。辛氏为纪念这位仙翁,便在其地起楼,取名
“黄鹤楼”。后来黄鹤楼的蜚声于世,不少人慕名而来,后来一个姓崔的书生登楼有感写下此诗。
“原来如此,既然今日是姑娘题下此诗,这匾也该让姑娘来写。”不知何时,仆人已送来了另外的浓墨和宣纸。看来他今天是志在必得了。
“好啊,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他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不能让人知道题这字的是何人。”
略一沉吟他便点头:“好,我答应你。”
毛笔蘸饱墨汁,做了个深呼吸,眼测了大小比例,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黄鹤楼三个字。仙人接过递给仆人:“拿去镶刻吧。”
“难得沈姑娘一个女子可以将这字写得如此大气潇洒。”是啊,哥哥以前也是这样评价我的字的,想到哥哥,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鼻子有些发酸。
“姑娘,沈姑娘……”
“啊,什么?”
“今日姑娘为待墨楼换名,不如在下做东,请姑娘吃顿便饭。”有吃的啊,我都可以想象我两眼放光的样子。
“那就却之不恭了。”
敢情这都叫便饭啊:待墨楼雅间内,一张大概有四五米长的条桌上,足足摆了几十道菜,以我的厨艺造诣判断,每一道菜都煞费心思,精致万分。我愤愤的瞪向对面的白衣仙人,你丫每吨就这么奢侈,万恶的封建社会。我不帮你吃多浪费啊,所以我就坐下来毫不客气的,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不得不说,这是景王府里的菜肴没得比的。
苍天啊,我这二十年建立起来的大小姐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仆人把一个托盘放在我身边,丫的居然还有菜。下意识伸手去夹,哪是什么菜啊。是一块金镶玉的牌子,上书“墨和”二字。
“这是待墨楼特制的玉牌,相当于信物,以后沈姑娘可凭此牌在待墨楼消费而免收任何费用。”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此时更是满眼笑意。原来是一张贵宾卡,还是免费的。
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笑问:“又是谢礼?”他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笑着点头。
这顿饭耗时颇长,要把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尝遍还是要花时间的。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遥望着天边那一块荷包蛋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被我遗忘的东西。
酒足饭饱的少女忽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打翻了旁边的杯盏。惊呼道:“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