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年（六三六），冬至，长安。
    正值大唐鼎盛，不过半年未见已是另一番光景。东城，东市，规模较大的绸布庄已然更换了招牌，从之前茶铺听来的消息。这家人在其长子去世几个月后匆匆卖了店铺举家南迁了。而唯一留下的曾是此户长子的玩伴，现在的店主。
    祁裕宸在门口短暂停留，压低了斗笠刚好盖住半张脸。
    “不知这位客官需要点什么？”掌柜的并非之前的老福，看来是跟着原先的主人一同走了。
    祁裕宸稍微打量了店铺并无多大变化，这绸缎也是自家的工艺。
    “老板可在？”
    “在在在，只是不知。”
    “将这个交与他，你家主人自会明了。”
    掌柜的慌忙接过他递来的半块玉犹豫了犹豫还是匆匆向里屋跑去。不多时，一年约二三的男子匆匆跑了出来。在看到他时随之一震。
    “不知，这块玉可是客官带来的？”
    “正是在下。”他听得出来男子语气中的惊慌，随后微抬了斗笠，让那人看清他的长相。
    “这……少……”
    “哎，且慢，我们后头谈。”祁裕宸做了噤声的动作，抓过男子的手便往里屋走去。
    “好好好，老张你先看着点店，若有人找我就说不在。”
    未等得身后人回答，两人便匆忙进了后院、男子将他带入东边的厢房，在小心翼翼的观察之后紧关了门。
    “可是少爷？”他声音中的斗音越发明显了，祁裕宸低着头看见那人紧张的双拳紧握。
    “儒烟，是我裕宸。”
    “裕……裕宸……可，可是你不是……怎么……可能？”
    “呵，这话说来可长了，怎么即使有那半块玉你还是不信？”说着他将斗笠一摘，露出不怎么自然的笑容。
    名为儒烟的男子看得有些呆，紧跟着眼眶红了起来。祁裕宸还未做好反应便被拥入怀中，很紧，像是要将他揉碎一般。
    “裕宸，少爷，少爷，你没死？你没死？”滚滚而下的泪水染湿了他的肩膀。祁裕宸抬了抬手终还是没有回拥。
    过了半晌待男子情绪稍微稳定时他悄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事情有些复杂，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总之你就当我没死就行了。”
    “可是，好好好，少爷这一路辛苦了吧，天色也不早了我命下人去准备些酒菜。少爷你先洗漱一下可好？”
    “嗯，好。”随便敷衍的应付一下，看着男子又匆匆的离开，总算松了口气。
    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吧。或许是由于烨晟的事他开始变得多疑，甚至较之前还要强烈。心口的疼已经轻了许多，若非去想甚至感受不到。那么微弱，好像真的已经麻木了？只是不知现在的你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呢？是否逍遥自在？
    祁裕宸躺在床上，隐约还可闻到曾经熟悉的气味。他二世出生便带了顽疾，自懂事以来一直以中药维持着生命。其实很多次他都想告诉他们，那些东西与他无用，不管怎样他都会好好地活到三十岁，所以别再浪费了。
    可是后来这话还是没说出口，二世的父母待他极好，好到甚至不想就这么死去。那些从未体会过的亲情来的太过仓促，曾让他一时困扰。只是学会享受时，阳寿也到了尽头。
    正这样想着，儒烟便推门进来了。祁裕宸闭了眼，并不想先与他说话。待屋内动静小些时，男子过来唤他。与他相同的干净声音，唤的很轻，怕是扰了他的清梦。
    “嗯，准备好了？”勉强的坐起身子，看了眼桌上的酒菜，全部是他喜欢的。
    “少爷，快些吃吧，我看少爷身子变得更加瘦弱了，只是不知道这一路受了多少苦……”
    苦？呵呵~没多少，只是心被蹂躏了而已，可是这些话我能对你说么？
    “没事，倒是你也瘦了，来，一起坐下吧。”
    与往日不同，儒烟并未推脱，很干脆的坐到他对面，夹菜，斟酒。两人喝得尽兴，祁裕宸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借着酒劲他将事情的原委经过一次性吐了个干净。
    与预料的一样，儒烟并未表现出多少的惊讶，反而全数接受。祁裕宸微眯着眼看男子清秀的脸庞，笑的有些痴。“儒烟，你果真还是如以前一样，好像我说的话就是圣旨一样。怎么你什么也不问么？”
    “少爷，这次回来是有事希望我帮忙对么？也就是说我在有生之年还有能够被少爷利用的价值是么？”儒烟说话时有些激动，端在手上的酒杯随着音量溢出些许。
    反而是他沉默了，价值？利用？呵~对啊，这个世上不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么？不然谁又会去巴结谁呢？只是面对如此忠心于他的人，这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刚被斟满的酒一饮而尽，却清醒了许多。祁裕宸看着对面满怀期待的脸，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儒烟，你不会背叛我的是吧？”
    “是，我儒烟早在十几年前便是少爷的人了，无论少爷命令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同样的那些少爷受过的伤我也会一一讨回来。”
    嗯嗯，这样便好。儒烟，莫怪我自私，只是真的不甘啊，心啊真的很难受，你可懂？
    头昏的厉害，他知道他醉了，不然为何那个男人的脸又会出现在眼前，那些温暖过他的话为何又会出现在耳边呢？对啊，是醉了。所以我才会怪，怪烨晟，你好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