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老君早已祭起了玄光镜，众仙脸上或怒或惊或惧或悲的神色立刻现于其中。
    杨戬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黑色的外袍微微扬起，铠甲上冷傲的银色渐渐变成让人晃眼的炫目。转瞬间，那象征着司法天神的银甲黑氅便已卸去，取而代之的是那鲜少见到的一袭白衣。
    哪吒向老君眨了眨眼，慢慢隐于众仙身后，悄悄的向殿外追去。沉香陪着母亲带着小玉，也一同告退离开。龙八虽为东海八太子，却因放心不下丁香，只得果断放弃了随众回家闹事的机会，倒也正好应沉香所托，留在天庭照顾不能同去的刘彦昌。
    东海龙王早已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守在宫门前等候多时，前来报信的虾兵刚刚喘息着蹦出“来了”二字，杨戬的身形已然出现于众人面前。
    “敖广，”将墨扇背于身后，杨戬慢慢的扫视着眼前列队整齐兵甲在手的虾兵蟹将，冷冷地开口问道：“你这是准备带路呢，还是准备挡路呢？”
    稍后赶到的沉香等人尚未站停，老龙王便已毫无气势的败下阵来，示意身后的龟丞相将兵将遣退，侧身道：“带……带路。”
    那是东海最人迹罕至的深渊，没有绿意繁茂的水草，没有怡然自得的海鱼，只有灰褐色的山岩层层叠叠杂乱的分布两边，衬出一条凹凸不平模糊不清的小道，通往幽深黑暗的前方。
    轻快而有力的步子在踏入小道的瞬间，终于有了片刻的停顿，握着墨扇的手慢慢垂下，杨戬静静的望向前方。
    他曾派人到这里探查过很久，脚下这条实在称不上是路的小道，他甚至可以闭着眼睛走到尽头，只是为了防止王母起疑，他从未能亲自踏足这里。在过去的千年里，他距离母亲最近的地方便是龙宫的正殿，然而那偶尔离去时流露出的留恋和眷念，却是连哮天犬天地无极的鼻子也永远嗅不出个所以然。
    崎崎岖岖的小道终于磕磕绊绊的走完，龙王暗自的一口气尚未舒完，又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跳，竟是哮天犬与逆天鹰。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逆天鹰与哪吒或是小玉定是擦不出什么火花，倒是沉香冲出来大喊了一声：“女妖，你怎会在此处？”
    简单的一句女妖引起了在场多数人的不满，便是杨戬也微微皱起了眉头，逆天鹰却不在意似的挑了挑眉，径直走向杨戬，恭敬的叫了声“主人”。
    不再理会沉香错愕和探询的目光，杨戬抬首望着黝黯紧闭的牢门，右手伸出覆在门上。纯正的法力从修长的指尖不断溢出，白色的光晕片刻笼罩住了整个牢门，繁琐的符文随着光晕在门上时隐时现，杨戬右手微一用力，轻轻一推牢门应声打开。在之后漫长的走廊上，两扇同样的石门耸立，唯一不同的只有越发复杂的咒文以及那人脸上伴随着层层渐强的光晕下逐渐苍白却轻松起来的神色。
    当最后一扇门打开时，瑶姬正背对着众人坐在一座冰冷的石台上，周身既没有结界禁锢也没有锁链加身。
    仿若一种近乡更怯的悲哀，当找寻千年的母亲确确实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往日不可一世的司法天神竟沉默着说不出半个字来。将墨扇紧紧的握在手中，杨戬迟疑着，却再也向前迈不出半步。
    三圣母正站在兄长的身后，在短暂的疲惫、惊诧、迟疑之后，已然先于哥哥，大声的唤着自己的母亲。
    瑶姬慢慢站起，转身，尽管身上并无配饰，一身素色衣裙在墙上镶嵌着的夜明珠映照下现出柔和的光芒。不复牢内及天庭上的众人静静的盯着瑶姬与杨戬，便是连急于冲向母亲身边的三圣母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那是一张与杨戬或是杨莲都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清雅美丽，浅淡的微笑挂在唇边，一步步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向众人走来。
    可是，始终没有人敢走向前，因为那双至始至终紧盯着杨戬的眼中闪现着的不是欣喜与关爱，甚至不是埋怨或责怪，而是狠戾、怨毒以及深深的嘲讽。
    杨戬的视线也从未在瑶姬身上移开，然而，直至她行至他的面前，他才终于可以像自己的妹妹一般唤出母亲二字。他的声音喑哑而又低沉，可是语调中却带着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般前所未有的轻松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