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指点南楼玩新月,玉钩素手两纤纤  第六章 戏法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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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那次受了惊吓后,隔天就随爹娘出庄了,许是路上着了凉,一向身体康健的我病倒了。秦婉说我回来后,大半夜起就开始说胡话,还流眼泪,直到天快亮才昏昏沉沉地没什么动静,接着就发烧了。
    这里面的缘由只有我自己知道,病好了之后,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而是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爱见人。总是喜欢抱膝坐在榻上,爹怕我闷,送来了许多书,也没见我翻。娘怕我憋出病,领着姐姐妹妹过来热闹,我却一声不吭,惹得姐姐妹妹也不敢再声响。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之就是什么也提不起精神。
    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我踏出房门时已经是隆冬,屋里炭火烧得很暖和。所以我也不知那年冬天,尤其是山上竟然这么冷。快要到春节了,娘给我带来了过年的新棉袄,红艳艳的很喜庆很漂亮。娘走后,我正试穿。又有人掀帘毯,一阵寒风吹进来直叫我打了个哆嗦。易暖咋咋呼呼地叫道:“快放下!冻死人了!”
    人走进来,是姑姑,笑着对易暖说:“你个丫头,也整日呆在屋子里不出去转转,怎么知道外面有多么天寒地冻?”易暖笑着吐吐舌头。我心里明白话虽是对易暖说,理却是讲给我听的。
    我一反常态地笑了,从屏风后跳出来,打量了眼姑姑的桃红短袄。“姑姑还是穿蓝色的衣裳好看。”
    后来,我随姑姑出了山庄玩,渐渐下山,我嘴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深。姑姑也越来越高兴。
    施临国珞城,地处江南,到了冬天很冷,却很少下雪。我又很怕冷,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姑姑看我这副鬼样子笑得毫不客气。我只有眼睛撇向别处不去理会。
    姑姑虽然也是防寒装备很足,但相较我,身姿轻盈多了。
    几个小孩儿在路边玩,跑着笑着,脸被风吹得通红。他们见到我在路边看着,其中一个想来叫我一块儿,但看着我漂亮干净的衣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薄破旧有些邋遢的破棉袄,伸出的手犹豫着还是放下了。我突然觉得心头有些难受,低着头跟着缓步走在前面的姑姑。
    姑姑带我走进一家茶馆,里面很暖和,姑姑叫了一壶热茶,喝了一口暖暖身子。姑姑显然兴致很高。突然问:“梒儿你不喜欢梅吗?”“我挺喜欢的。”我答。
    “那年初我带来的几株红梅,怎么没见你院子里种上。”我一愣,解释道:“我院子里本就地方小,那块河对岸的空地我还打算过了冬种上竹子的。而红梅种在哪里都合适。”姑姑点点头,道:“那几株梅是落漓山庄庄主赠的,他们家后山坡有一大片的梅林,下过雪后,白雪映红梅,煞是好看。许多当地山下的人都会在隆冬慕名而来,但他不阻拦反而派人在梅林中扫出一条条窄道,供人赏梅。”我会心一笑,“这倒确是个爱梅之人。”
    “你知道他最不喜欢什么?”最不喜欢?我脱口而出“折梅枝?”姑姑一顿,想笑我而我的话也不错。而后还是揭开她想说的答案:“他最不喜欢的是梨花。”
    我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我喜欢梨花。”
    “春色惜天真,玉颊洗风露。”
    梨花素白清雅,可酿酒可入食,可敷面雪颜,还可结果。梅花开时已入隆冬,在我看来,冰天雪地里赏梅可远比迎着春风闻梨花香来得遭罪得多。
    我不想再和姑姑讨论这花了,嚷嚷着要去看戏法。姑姑排队排得晚了,票子也已经都卖完了,我失望地看着别人都拿着票欢欢喜喜地进场。
    就在我们转身想要离去,一年轻男子来到我面前,蹲下来亲切地问:“小姑娘想看戏法?”我郑重地点点头。看他的妆扮就是戏法师了。他突然转身看向姑姑说:“若是让你姑姑协助我一块表演,我给你一个最好的位置,怎么样?”我抬头询问地看着姑姑,姑姑却是疼爱地摸了摸我的脸蛋,随那男子进了戏法间。另有一人带着我进二楼看场。
    台下人群哄闹,想必是等了许久,已有些不耐烦了。我突然觉得有种把姑姑给卖了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想要去后台找姑姑。那领我的小厮见我本来在他后面跟得好好的,突然掉头,急得来抓我,好言哄着:“小姑娘。你若在这里走丢了我可怎么向大人和你的姑姑交代啊!”我不听他的话,他索性将我抱起来,到了二楼包间,我才停止闹腾,他大概也觉得我很烦不好哄,但表现地十分有耐心:“我的小姑奶奶哟!你姑姑没事儿,你瞧,从这儿看。”我顺着他说的往下看。“要是那人对你姑姑做什么歹事。你就拿这花瓶砸他,再拿这些茶杯酒壶的砸了他的场子。”他边说边看我的脸色,我也终于笑了。他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也我怕我真砸了他们的场子,一直都在我身边候着。还叫来了几个丫头侍女在包间外候着。
    我见他呼呼喝喝挺威风的样子,猜算着是有些来头的,干脆把他拽到我边上的坐垫上,叫他陪我一起看。而我则是期间一直拽着他袖口。
    戏法师变最后一个戏法了。姑姑随他在台上转了一圈,众人还未看清姑姑的长相,他一挥手上的黑布,将姑姑挡了起来,手迅速放下,姑姑已经不见了。众人纷纷拍手叫好。我有些怕他就这么谢幕了,拽了拽边上的人,声音阴冷:“完了?”
    他想举手擦擦汗,惊觉袖子被我扯住,无奈只得伸出另一只手,道:“怎么会?接下来就把你姑姑变回来。”我再看台上,他重复刚才的动作,却变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脸的慌张。虽然他在台上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他挥下布的那刻眼里的慌张没有躲过我的眼睛。而身边的人也察觉到戏法出了差错,我回过头怒瞪他,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你不是说变回来吗?”眼见他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不敢再出声。戏法师又出手了,这时姑姑没有变回来,那个少年也给变走了。
    他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完美谢幕。场下的观众浑然不知这台上的惊心动魄,叫好声迟迟不绝。我腾地站起来,注视着那个戏法师与身旁的人交换了一个颜色,他眼里有一丝担忧和难过。我转回头想对边上的人怒吼,却见姑姑笑得一脸贼兮兮的伏在我耳边说:“快走。”
    出了戏场,姑姑终于放肆地大声笑起来。我才发觉是我被耍了,姑姑与那戏法师肯定是熟识。而姑姑不仅耍了我还耍了那戏法师。
    亏我还那么担心她,但见她笑得没有一丝阴霾,我也笑了。
    回到山庄里,这件事我们谁也没提,我倒更是察觉出那戏法师对姑姑有几分情意。
    新年没在山庄里过,而是去了琅城爷爷府邸过,爷爷派人打造了许多小孩子家的玩意儿,过了一个新年,我的情绪也恢复得差不多,只是我很少再提小姨,有时娘会携了姐姐入宫看她,而我则借借口没有一同去。
    又到夏天,小姨进宫已经满一年了。过两个月就会临盆,到时候会特许娘入宫,我们小孩子自然是不能跟去,有一年没有见到小姨,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想她。想起自己是不是该送给小姨和小宝宝一件礼物,我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也没找到几件像样的东西,不由愁了很久。后来将我自己做的小竹哨托娘带给小姨。虽然样子很丑,但是也能吹出几个不同的音,细节处还特地磨得很光溜,怕竹刺划伤人。
    娘回来时,告诉我们小姨生了个小公主,长得很漂亮,也很乖巧。小姨给我们三个分别捎了礼物,我的是一个玉质的哨子,模样比我自己做的精巧得多了,我收下礼物时不由地羞红了脸,但是也很高兴,觉得这是我和小姨又和好如初的见证。但也只有我知道,是我从去年开始,自顾自地疏远小姨。而别说小姨,就是秦婉和易暖都不知道我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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