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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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渐落,曙光熹微,透过茜色窗纱流连在沉睡的人身上。大烨皇朝的帝王炎靖早已醒来,贪看身侧人清静的容颜。层秋层秋,你再怨朕恨朕,朕也是不会放手的。过去的林相是天下人的,而如今的层秋却是朕一个人的。
心下情生意动,探出手去,小心拂开那人垂落的发。长睫清疏,晨光细细洒落,幽微静谧,炎靖望着,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啄吻。却在瞬间感到身下的人身子一僵,知道他已醒转,虽然早已用过强,却也不敢再放肆,撑起身子,笑道:“层秋再睡一会罢,朕不打扰了。”
林层秋慢慢睁开眼,看他一看,微微一叹:“皇上该准备上朝了。”声如其人,清静幽雅。
“朕就起来,你躺着就是。”炎靖披衣而起,压了压被角,才依依不舍出了内殿。侯在外间的宫人忙迎上来侍侯穿戴洗漱。盛大的朝服上了身,旒珠溢彩衬得炎靖俊朗的眉目更是英风飒飒令人不敢逼视。临要出殿,想起这阵子层秋似乎清减了好些,有时陪着自己批阅折子时不由就睡了去。想到此节,又转回内殿,果见那人又已沉沉睡去,明丽的光下,那人的面容微微苍白,眉也轻轻蹙起,似乎身上有些不适,该不该让太医过来看看呢?正犹豫间,林层秋的喘息突然急促起来,炎靖心一紧,低声唤道:“层秋,你怎么了?你醒一醒——”
林层秋微微睁眼,勉强看清了床前的人:“皇上,您怎么——”话未竟,一股恶心烦厌的感觉涌上心口,他不想在殿前失仪,勉力压下,但冷汗已沁出额间。
“层秋,你是不是身上不妥?”炎靖扶他坐起,抬袖为他拭去冷汗。
“臣没什么,皇上还是赶紧上朝去,不要误了时辰。”
炎靖虽然担忧,但对于林层秋的要求向来不能拒绝,只得道:“那一会让太医给你瞧瞧,朕散了朝就过来。”
林层秋微笑点头。
炎靖这才放了些心,往外走去。
林层秋再也压抑不住,伏在床头干呕起来。炎靖忙扑过来,抱住林层秋:“来人,快传太医!”一边温柔地顺着林层秋的背:“好一些么?”
林层秋只觉得全身都虚软无力,心头恶烦不去,完全没有力气说话,只微微摇头。又一阵恶心的感觉袭来,忙掩了口。
炎靖移开他的手:“层秋,呕出来,不要压着。”
林层秋伏下身子,连连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整个人都软在炎靖的怀里。
太医已经赶来,炎靖挥手免去他们叩拜:“来看看层秋是怎么了,他怎么突然难受成这样?”
宫中之人,哪个不知道林相对帝君意味着什么。赶紧上来,跪在床前,三指切关,沉心诊来,待察觉到指下脉象,脸上神色不由一变。
炎靖一直留心着太医神色,看他脸色一变,心底寒了一寒,难道……几欲直问,一看怀中男子昏沉倦怠的神色,轻声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那太医叩呈:“微臣才疏学浅,此脉关系重大,微臣请求太医院会诊。”
炎靖心越发沉了下去,轻手扶林层秋躺好,示意太医与他出去,到了外间,沉下声来:“你看出什么端倪了?”
太医再不敢隐瞒:“林相的脉象非常奇异,似乎是……喜脉……”
“喜脉?”炎靖也不由低低呼了一声。
“陛下,史上并非没有男子受孕的记载,虽然极为稀少,但就在前朝也有男子生子的记载。”
炎靖沉吟:“你说的是轩印年间的武林盟主林荐的事?”
“陛下圣明。”
此事也不过百年前,当时的林荐惊才绝艳,名倾天下,却在最盛之时退出江湖,永不复出。多年之后,江湖传言,林荐当年的归隐是因为他暗怀鬼胎。林氏一族任由满天猜测,不但不出面澄清,反而随林荐隐世,再也不涉江湖。
林荐,林层秋——炎靖蹙眉,层秋会是林家后人么?
“会诊之事就由你负责,朕散朝回来要听到确切的结论。”不是不担心,只是依那人的性子,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自己耽误国事的,尤其不喜自己为他而误了国事。
“臣遵旨。”
林层秋坐在案前,眉目端凝,逐字逐句地审阅奏折。他二十拜相,辅佐炎靖,经手的折子不知凡几,但这道折子却叫他蹙眉沉吟,良久不能批下一字。
炎靖下朝回来,就见那人一身素白衣袍,看着折子微微发怔。心瞬时无限柔软无限欢喜,这个人,从小仰望敬仰爱惜的人,终要完完全全地属了自己。走到案前,伸手揽过他的肩,眼角余光已瞥见案上文章,微微一笑,原来是这个折子,难怪如此为难。
林层秋有些发窘,颊上飞红,便要起身行礼,却叫炎靖一个轻柔的力道按住肩头:“层秋坐着罢,你如今可不比寻常了。”
他甫下朝,太医院的人早已候着,将林层秋的情况回禀上来。心里狂喜,弃了御辇,一路从勤政殿奔回了寝宫,恨不能将那清静温雅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离开分毫。只是真见了那人,风骨端静温良如玉,心又不由宁静下来,揽住肩头,便觉一生再无所求。
林层秋心底亦是波澜重重,年少封相辅佐君王,多少次履险历难,却也从未想到此等传说之事会应在自己身上,偏偏造下这祸事的又是人间帝王,自己呕心沥血培养的一代英主。他被迫离开朝堂居于深宫已是极限,再要他如女子一般为眼前人生育子嗣,却是万万不能。只是,望着炎靖一脸喜悦,他手上温热透衣而来,这话竟是说不出口。
炎靖哪里知道林层秋的心思,他一径沉醉在满心欢喜中,挨着林层秋坐下,随手翻看奏折,笑道:“这个李政弦倒是很懂得朕的心思,层秋觉得呢?”
林层秋敛眉肃言:“皇上,臣有言要奏,也许会触怒天颜,但请皇上允许臣把话说完。”
炎靖看他眉目端静,心里微微发冷,强笑道:“层秋有话但说无妨,朕决不打断。”
林层秋离了桌案,步下台阶,折身下拜。
炎靖急道:“缘何如此?快起来!”说着就要离席来扶。
林层秋抬起头来,神色清湛:“臣罪当万死,请皇上让臣跪着说话。”
“好,好,朕不与你拗,你累了就赶紧起来。”炎靖无奈,只得又坐了下来。
林层秋的脸上这才带出一点点的微笑,又速速敛去。炎靖一直留心着,自然没有错过,只觉得那淡淡一点笑意如春柳拂水,在自己心里荡开细细涟漪。
林层秋端肃了容颜道:“臣幼失怙恃,而兄长钟于山水之事,少伴身侧。身世如此,令臣淡漠于家室之念。才学疏浅,蒙上不弃,忝居相位,数年来尽心辅政,夙夜忧叹,不敢有半点懈怠,惟恐辜负先帝知遇之恩,陛下重用之情。陛下天纵才智,知贤善任,四方俊杰无不会聚天朝,为陛下驱驰,成就盛世。如今四海升平,百姓安乐,臣夙愿已了。兼之年来呕心沥血才学已尽不堪任用,但请陛下允臣辞去丞相一职,归隐山林。陛下恩眷之隆,臣百死不能报于万一,虽处江湖之远,亦当早晚祝祷,河清海晏,万寿无疆。万望陛下体谅臣心,准臣所奏,臣感激涕零。”他语调和雅,但字字说来坚定卓绝,说罢折身叩首。
炎靖只觉一身热血彻骨凉透,魂灵几欲脱体而出,千百念头转眼过,却一个也抓不住。一时竟不知该怒该悲还是该怨,只直愣愣盯死了阶下跪着的人,而那人伏地不起,只给他看了三千青丝。
他早知那人多情于天下,无情于他,只是他强着不肯放手,他总以为,那人有朝一日总会明了他的情识了他的意,不会辜负自己。太医诊出喜脉来,他欣喜若狂,想着有了这点骨血羁绊,终是能留得他住,却万不料,竟是叫那人下了决心,要舍了天下人舍了他。
他不允!离幸福这么近的时候,休想叫他放手!林层秋,永远只属炎靖一人,他腹中血肉,就是大烨皇朝未来的帝王!
心下一激灵,猛地醒过神来,无论将来如何,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抓紧这个想逃离自己身边的人。归隐山林,一辈子休想!
炎靖站起来,走下台阶,强拉起了林层秋:“层秋,你以为朕放得开你?如果能放手,朕早已放手。如今,你已怀了炎家的骨血,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大烨皇朝的主人!朕要昭告天下,封你为后,将我们的孩子,立为储君。”
林层秋望着他,眸底平静无波,微微带着悲伤的意味。
炎靖被他那样看着,原本要强势说出的话也出不了口,只得道:“层秋,朕知道委屈了你。但是,朕不能没有你。朕拿这天下换你,你允了朕,好不好?”
“臣,也是有底线的。”林层秋开口,依旧平静温和:“陛下,您对臣要求得太多了。臣已将一身所学毕生智慧奉献给您,您却不能舍臣一点点的平静。”
炎靖截言:“层秋对朕何尝不是如此?朕把心给了你一人,你也不肯舍一点点的心给朕!”
林层秋微微蹙眉,掩去苦痛:“情之所钟,本不是交换的游戏。陛下为何不能体谅?”
“情之所钟,确实不是交换的游戏,”炎靖惨笑:“情之所钟,是把利刃给了钟情之人,死活全在他。朕坐拥天下却独独得不到所爱的人,强要了你的身体,却得不到你的心。层秋层秋,有时候,朕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容得下苍生万民,独独容不下一个炎靖!”说着,忍不住扣住林层秋的颈,强吻了上去:“朕不放你走,死也不放——”
炎靖霸道地撬开林层秋紧闭的唇,牙齿噬咬着温热的唇壁,火热的舌翻绞着,纠缠着,不容林层秋退避。林层秋的手用力地想撑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叫炎靖另一只手牢牢箍住了腰,挣扎不出半分力气。唇齿之间满是帝王霸道猛烈的气息,令他一阵阵眩晕,虚软得几乎站不住脚。腹中绞痛越发厉害起来,几乎逼得他神智抽离,再也撑不住,任由皇帝抱住自己为所欲为。
炎靖吻着吻着,猛地感到不对劲,退开一看,吓得心魂皆碎。
林层秋眉头紧蹙,脸色雪白,原本撑在自己身前的手不知何时已捂在腹上,整个人只是由自己抱着,摇摇欲坠。
“层秋!”炎靖一把抱起林层秋,匆匆转入寝殿,将他安放在塌上。看他落汗如雨,辗转呻吟,心中急痛,恨死先前的卤莽,竟忘了他此时身体的特殊状况,如此强来!若是因此让他有了三长两短,自己真是万死莫赎。紧紧握住他的右手,为他拭去额间冷汗,对他的腹痛却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他的左手压在腹上,死死揪住,心下骇然。
早有人传了太医来,见此情况,一请脉,在林层秋腹上一探,脸色刷白。
炎靖的脸色更是白得发青,拦住太医的叩拜,急问:“如何?”
“林相似是被人下了红花,剂量非常大。胎儿,胎儿——”
“胎儿如何?”
太医咬咬牙,道:“多半是保不住了。”
炎靖跌坐在地,满天血红扑面而来。红花红花,长在宫中,岂有不知的道理。只要一点点就可以堕去胎儿,何况是大剂量!刹时只觉得万事俱休满目成灰。耳边听着林层秋压抑不住的苦痛呻吟,慢慢撑起身子来,却又猛听得太医惊呼:“血!出血了!”掉头去看,果见那雪白的衣袍上渗出点点血红来,随着他每一下的辗转而扩散开来。
边上几个太医赶上来压住林层秋的身子,不叫他剧烈的挣扎伤了自己。
“请陛下暂且退避,免得冲撞了——”
“冲撞什么?”炎靖的声音冷如寒冰:“朕要守在这里守着层秋,谁敢叫朕出去,朕诛他九族!”
再无一人敢说话,林层秋渐渐低弱下去的呻吟成了殿中唯一的声音。
炎靖的手依旧紧紧握住林层秋的手,手里的汗水冰凉,几乎要握不住。林层秋的呻吟突地凄厉了,几要脱出太医的压制,抱住肚子翻滚。
炎靖心痛欲裂:“来人啊!把寝宫的宫女太监全拉下去,杖死!”
寝殿外顿时一片哭泣求饶之声,炎靖充耳不闻,只怜惜地握紧林层秋的手,恨不能以身相代。
林层秋艰难睁开眼来,伸手拉住炎靖的衣袖,唇齿开合,却是弱不成声。
炎靖俯身去听,方听清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不——要——牵——连——那——药——是——臣——下——的——”
心,刹时寒透。不敢置信地盯着塌上容颜如雪的男子,恨意压过爱席卷而来。
难怪他要折身下拜,口称万死!堕去胎儿杀害龙种确实罪当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