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希望
    走出巷子两三百米，在一个黑黑的角落，翁婿俩停下。女婿忙打开袋子，郑老汉也帮忙，从麻袋里倒出一个小孩。
    郑老汉是秦宫，他的女婿是段阳，小孩就是聂柘霁。
    他们给聂柘霁擦干净脸，不敢停留，就按聂无邪安排好的，秦宫带聂柘霁去赵国的西民派，段阳去燕国接聂柘然，在西民派会合。
    秦宫和聂柘霁一路向西，走到天明，秦宫买了一匹马，让聂柘霁坐在自己身后。这样聂柘霁就可以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再戴上帽子，将手伸在他胸前的口袋里，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秦宫驱马来到一陡坡处，此陡坡正是向风处，又无人经过，那雪都有两三尺厚。
    坡下是一片林子，树上堆满了雪，无法辨知是些什么树。
    马喘着气，从马嘴里喷出的白雾，极轻微的摇晃一下，就消融在漫天的素白里。
    秦宫的气很急，马急喘的气已渐渐平息，他反倒越来越急，到了前面的气还没有飘散，后面的又接上。到最后，竟像雾气一样弥散了他的面容。
    他的眼里，雾霭如同下过雨的早晨。
    跑了一天，他的心一直被一种尖锐的东西刺着，那种剧痛一阵一阵，像要将他的胸腔撕裂。
    十几年前，他落魄到几天吃不上一口饭，被人唾弃，被人驱赶。这时他遇到了聂无邪，这个二十岁就名震铸剑界的少年。收留他，将他视为自己的亲大哥，从未看轻过他，将自己的本事一点不留的都想要传给他。
    在这个世界上，他最敬佩的人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聂无邪，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男人。
    他为人谦逊和霭，对他的朋友们诚恳热情，从未因别人的身份贵贱而怠慢过。
    他不畏惧强权，王公贵族，从未为他们铸过一柄特质的剑。
    他也未因自己的出类拔萃而傲然过，有铸剑师向他请教，也从未隐瞒过他的特技。
    这样一个性行高洁的人，他是该愤世嫉俗、悲天泯地的。
    所以他牺牲了自己，今天，是哀候限定的第三天。
    现在，聂无邪这个铸剑界的泰山北斗，这个三十多岁就名震各国的天下第一铸剑师，已经不在。
    秦宫感觉到了聂柘霁的气息，这个自己看着成长的孩子，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倔强得要命。
    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这个可伶的孩子，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痛爱自己的人已去。
    他会一直等着，等到他成为西民派的第一，他的父亲来接他回家。
    他没有害怕，他的手抓着自己，就像抓着世界一样用力。
    这样，他是有希望的。他小小的心里，一定在盘算着如何成为西民派的第一。父母亲好去接自己回家。
    现在，自己就是这个孩子的希望。秦宫一拍马的臀部，驱马就下了陡坡。
    突然，马腿一矮，马身向前跌去。
    秦宫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身后的聂柘霁不能有事，他反手将聂柘霁提飞了出去，在马身触地的一瞬，双腿才离了马鞍。身体向前摔去一丈有余。
    他立即翻身而起，也顾不得抹满脸的雪，就奔过去看聂柘霁。
    聂柘霁已经从雪地上爬起，他也顾不得拍身上的雪，朝秦宫跑来。
    “小霁，怎样，摔伤没有。”秦宫将他的身体细细模了一遍。
    “不疼，秦伯伯，你有没有摔疼。”
    “伯伯没事，小霁没事伯伯就不会有事。”
    秦宫去看马，马在地上大口的喘气，看来已不行。
    是鼹鼠洞，在森林的边缘，会有许多老鼠、鼹鼠、兔子、黄鼠狼打的洞，打猎的人叫拌马洞。
    在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这些洞就隐在雪下。马奔驰而过，就会被这种洞拌断了腿。
    由于马在飞奔，又在下坡处，马的冲力很大，常会将马上的人摔死。
    秦宫拉了聂柘霁，“都怪伯伯不好，现在我们要靠自己走了。”
    聂柘霁点头，“我能走。”先就跑向前。
    二人一起穿越树林，超出承受力的树枝，会纷纷扬扬的掉雪花。那些飘扬在空中的雪瓣，在同伴光亮的反衬里，显得明亮而透明。
    聂柘霁走在前面，秦宫忙跟上去，他已将自己的兵器，鸳鸯钺拿在手里。
    他闻到了一种气息，一种很重的杀气，却不是人的气息，带着一种森林的狂野气。
    他只觉眼前有个东西扑向聂柘霁，也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就将鸳鸯钺扔了出去。
    同时，也有东西扑向自己，他的两柄鸳鸯钺都扔向了聂柘霁的方位，现在自己是赤手空拳。
    他身子一侧，足底使力，身体后撤，足登在了一棵树上。他向下俯冲，老鹰扑兔式，一掌打在那个东西的头上。
    是两匹狼，应该是饿急了，不然两头狼是不敢袭击人类的。
    秦宫的两柄鸳鸯钺都正中狼的要害，所以聂柘霁没有受伤，可是惊吓却不小。
    他呆呆的看着还在流血的狼，双手没在雪里，手里握了一把雪。秦宫叫他，他惊醒过来，手里的雪已捏成了冰。
    秦宫将他抱在怀里，“不要怕，小霁，是狼，他们很怕人的。”
    “血。”聂柘霁看着他，像一只小猫，眼里不是害怕，是一种迷茫。
    “不怕，有伯伯呢。”
    聂柘霁虽然生在铸剑世家，出生就与剑在打交道，八个月大模剑，一岁习武。
    可他这个孩子，却一点都不喜欢武功，也不喜欢剑。又因郑影和荣枕遇的溺爱，以至到现在马步都蹲不好。
    七岁大的孩子，血，对于他，还太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