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宫篇 当时漫道容光艳 第九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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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被詹台玦衡拖着,宛如没有生气的木偶一般,走到府中花园,我下意识停了下来,詹台玦衡一顿,回头看着我,看似仍旧古井无波,却让我莫名觉得他的神色极为复杂。
我的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走了几步便再也抬不起来了,放眼望去,竟觉得天地一派萧瑟。机械地走到一片杜鹃盆景花圃前,蹲下身,冬日及至,杜鹃花不若以往鲜艳夺目,多少有些凋零的迹象,我抚弄着杜鹃花瓣,自言自语道:“这片杜鹃,还是两年前爹爹带我种的,他本来最爱月季,却为了我改种了杜鹃,谁能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爹爹,竟然穿着粗布衣衫,亲自浇水施肥呢?从来没做过这些的他开始时总是动不动就伤到自己,可是每当我看不过去让他交给花匠时,他总是说:‘只要我的千瞳高兴,这算什么,我要亲自为我的女儿种出天下最鲜艳美丽的杜鹃花,就如我女儿一般,光彩夺目!’后来,爹种杜鹃的手艺越发纯熟,连府中最好的花匠都自叹弗如。”
身旁只有一个听众,就是詹台玦衡这个冰山人,可是我仍自说自话,枉顾他是否愿意听。
站起身来,我又走到假山前,抬眼望去,“以前,我喜欢在这里玩儿捉迷藏,五岁的时候,爬到假山上不小心摔了下来,爹心疼地抱着我一夜没睡,结果受凉得了风寒……如今想来,这一切,真真可笑!”
抬起头,眼角一片凉意,伸手摸到一片水渍,我喃喃说道:“下雪了。”
果然,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降临了,天地间飞舞着纯洁莹白的精灵,落在手上,头上,如果她也能涤荡这世间的谎言与欺骗该有多好,哪怕洗净我心中那一抹令人心痛的灰暗也好……
“我的杜鹃!”我想起园中那些花,下意识转身欲跑,却猛然被人拉住,抬眼,望进一片深潭:“没用的,回去吧,不然会着凉。”
看着他毫无起伏的表情,突然心中一阵烦闷,一把打开他手:“你凭什么管我!”
“我是你哥哥。”詹台玦衡陈述道。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我,我狠狠推了他一把,嘶吼道:“你不是我哥哥!你娘好好地在房中焚香念经,我娘却已不知魂归何处!从前你是我哥哥的时候未曾关心疼爱过我,现在我更不用你一副好哥哥的样子怜悯我!”
詹台玦衡闻言,眸色闪过一丝惊怒,上前紧紧抓住我手臂:“跟我回去!”
我被他箍得动弹不得,一时气急拔下头上的簪子便朝他手臂刺去,原本左臂的伤口被我这一刺再次裂开,簪子在混乱中被折断,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流下,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与白雪混为一体,触目惊心。
他皱了皱眉头,终于松开了我,却反手狠狠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上,奇怪的是心中竟不觉恼怒,反而清醒了不少,心里无端生出一片苍凉。
“你不是自命清高的很么,原来也不过是个经不起挫折,受不起打击的大小姐,不是詹台翎的女儿,你就不是你了?你从小到大爹爹把你看做掌上明珠,娘虽然一向冷淡,对你却还是关怀照顾,可是我却不曾如你一般幸运,得到父母的垂爱!我的亲娘,根本就无视我,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想法?!知道我为什么看不惯你么,就是因为你明明受着爹的庇护,却还一副坚强独立、自作聪明的样子,你比那些娇弱的闺中小姐又能好到哪里去!”
詹台玦衡的话如刀一样在我心中划下一道道伤,原来,在别人眼中,我竟是如此不堪。
“你扪心自问,爹娘待你可有一丝一毫懈怠?!天意让你知道事实真相,不是让你自怨自艾的!”
詹台玦衡话音刚落,远处便隐隐有亮光传来,巡夜的家丁看见我们这幅光景,怯生生上前:“少爷,小姐。”
然而此时,这声小姐在我听来,却充满讽刺。
“雪天路滑,小姐不小心滑倒了,你找两个丫头送小姐回房吧!”詹台玦衡面不改色,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我机械地任人搀扶着,未及看詹台玦衡一眼,便被送回了房。
一夜大雪,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一亮我便裹了银狐雪貂披风出了房,屋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我来到花圃,本以为经过一夜大雪摧残,杜鹃花早已凋谢,却不曾想花圃被人小心地罩了起来,配以棉絮裹在其中,竟仍旧开放着。
我大惊,拉过花匠:“这是怎么回事?”
“昨日公子交代,要奴才们好生照顾这些杜鹃,还亲自想了这办法,公子本来身上有伤,又受了寒,大伙儿好几次劝公子回去歇着,他都不肯,跟奴才们忙活了半宿才完成,自己也累倒了。”
詹台玦衡?!想到昨晚他的疾言厉色,冷言冷语,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疑惑,心中却还是泛起一阵暖意,思索了片刻,回房拿了上好的金疮药,携若芙去了詹台玦衡那里。
被詹台玦衡的丫鬟璧岚告知,詹台玦衡由于伤口发炎发烧未醒,我便着茜芙交代用药,自己则轻手轻脚进了房中。
虽然我与詹台玦衡从小一同长大,却从未进过他房间,四下看去并无什么价值连城的器物,却胜在装饰淡雅,茶几上整齐地摆放着瞿子冶梅花壶,一对青瓷花瓶置放于楠木座椅两侧,一副琉璃屏风,却是峻山青峰的图景,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扭捏情态,让人觉得简单舒适,目光落在床榻边的墙壁上,却看到上面悬挂着詹台玦衡的肖像,正是当初慕静雪送给他的,仔细看去,画中空白处用梅花小楷写着“比目悠悠两相顾,凤凰脉脉双飞度。”
细细品味,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像是窥探了他人心事一般,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移开目光,来到詹台玦衡床前坐下,取下他额上帕子,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果然有些烫,赶忙命下人换条帕子。回到床边,沉睡中的他丝毫没有放下冰冷的武装,眉头依然紧锁,像是做了噩梦,只见他满脸是汗,遂用手帕替他拭去,突然想起昨晚摸他脸的那一刻,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当时的触感,手立马缩了回去,偏偏他一把抓住我手,竟让我动弹不得,以为他醒了,却不想他只是在梦呓,恍惚间听不得他说了什么,俯身下去,却听反反复复只是两个字:静雪。说罢便又沉沉睡去,我趁机挣脱,怔怔地看着。
“你当真如此喜欢她?”我自言自语道。
璧岚敲门进房,替詹台玦衡换了帕子。
“璧岚,去趟将军府,向慕小姐传个话,”我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就说我思念静雪姐姐的紧,请她过府一叙,偷偷告诉她,少爷病了。”然后转身离去。
不多时,慕小姐过府造访的消息便传到我耳中。可是却并未赶去看望詹台玦衡,而是先来拜会我。
“静雪多谢千瞳妹妹告之,可否打扰千瞳妹妹些时候,我有些话想跟妹妹说。”
“静雪姐姐客气了,我哥哥还卧病不起,姐姐还是分清主次为好,待今后有空,我定然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