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云都的夏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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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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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谢总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谢家祖宅,看院墙,占了足足大半条街。大门虚掩,进去了,自是一番清幽如画的景致,不然也养不出芝兰玉树的谢总。绕过屏风,一对头发半白的老人侯在那。
谢总为我们介绍:“月月,这是福伯,这是祥婶,福伯祥婶,这是我跟你们提过的我公司的江上月江小姐,你们叫她月月就好。”
两边打过招呼,谢总跟我说:“月月,你先跟祥婶去客房休息一下,我跟苏小姐联系一下就过去找你,一起吃饭。”
“好。”我应下。祥婶又带着我走了五分钟,客房果然也是古色古香,祥婶打开灯,告诉我浴室的位置我可以泡泡澡去去乏,桌上的点心是她亲手做的我可以先吃两块充充饥,房间的被褥她也刚晒过蓬松香软正适合歇息。很可爱的老人家,浑身透着古道热肠的劲儿。
我端着点心盘子,一边吃一边去浴室。推开门,被小小震惊了一把,这分明是一个浴池,龙头凤首汩汩流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小层雾气,池水入手滑溜溜的,竟然是温泉水!
泡澡泡的正舒服,谢总敲门:“月月,出来吃饭。”
我应了一声:“哦!”出水,裹了浴袍,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去。方厅里,谢总坐在灯下,他已过了穿白衬衫勾搭小女生的年纪,如今偏爱黑色系,时光倒推个千八百年,定有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头,痛心疾首地敲着地面,说一句:“男生女相,国将不国。”
谢总闻声转过身来,他的眉毛倒是越来越英气了。我坐到他旁边,他接过我手里的毛巾帮我擦头发:“累吗?不累的话一会儿我领你出去转转。明天肯定有不少应酬,小伟,尧尧他们过来又要去祭祖,估计更没时间陪你了。”
“我不累,倒是你呢?你要是累就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忙你的,我自己可以。”
“再说吧。”他拨弄拨弄我的刘海,“月月,你要是把刘海剪成齐眉,下面做下卷,还是可以冒充几天大学生的。”他表情很认真,说的我心痒痒的。
“吃饭吧。”谢总帮我盛汤。祥婶又送过来一盘水果,谢总挑两个毛丹放在我手边:“等会儿尝尝这个,融城特产。不像小伟他们上次在四川吃的似地,喂猴子猴子都不吃。”
“谢总,小伟是谁?没听你提过。”
“一个人渣。”谢总言简意赅,夹一口菜堵住我的嘴巴。我指指他那边的鱼,他夹了一块,剃了刺,放到我碗里,又夹了一块肘花,我看着上面的蒜泥直皱眉,他也不说话,定定地看着我,和我较劲。
苏小姐说过,谢总并不是一个强势的人,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然而到最后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事情都会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是谓:温柔的强势。
我无心做那百分之一,刚要低头,谢总已把菜夹走自己吃了,回手把几道没放香菜没放蒜的青炒挪到我这边。他吃了几口,见我还呆呆的,揉揉我的头发:“月月?”
“啊?”
“吃饭!”
飞北京的头一晚,我和苏小姐在网上聊天,不可避免地说起我和谢总的事,她没发表意见,过了一会儿,突然又发过来一条:如果爱,请深爱。我吓了一跳,这不像苏小姐的风格啊,那边跟着说:我是宁宁宁。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在电脑前告诫二十七岁的我,如果爱,请深爱。当时我只觉得毛骨悚然,眼下想来,这道理再简单直白不过,只是我缺乏践行的勇气。
吃过饭,外面已经黑透了,谢总一手拉着我,一手提着个灯笼,带我浪漫出行。
四周一片静谧,偶有小虫鸣叫,脚下是碎石铺就的小路,走的年头多了,石头的棱角都被磨平了。渐渐闻到杏花的香气,羽毛一样轻软的花瓣随风劈天盖地地落下,落在肩膀上,落在脚面上,甚至从额头滑到嘴唇。
杏花的花期很短,最鼎盛的也就这么两三天,一向不曾费力去讨谁欢心的谢总,这次倒是上了心。我们走走停停,他说话间少不了亲昵的小动作,我也乐于踮起脚迎接他的亲吻。
从杏树林的一角穿过,走上长廊,上面稀稀落落挂着灯,照亮了两旁的树丛。这是融城的特产,春秋两季只有绿色的叶,平凡无奇,到了冬天,叶子落光了,枝条上却挂满了圆溜溜的红色小果子,经雪不落,仿佛红色的珍珠球。
渐渐的听见水声,谢总带我登高,走上假山上的凉亭,前方水面开阔,泛着黑色的光,内宅里有这么一大片活水,谢家在融城也算得上鼎盛人家。
谢总从后面拥着我,我抓着他的双手把玩,将我的左手印上他的右手,足足小了一圈。他扣住我的手指,笑了:“月月,看前面,烟花就要开始了。”
水中央突然亮起一点光,随着“嘭”的一声,一束烟花升起,飞到极高处,炸开!这一声仿佛一枚信号弹,四周“嘭嘭”几声,几束烟火升腾,一圈圈向外扩散,无数的烟火飞起,瞬间点亮了整个夜空,烟火炸开后,连成一片,如大河倾泻,壮观至极。
这一场烟火盛宴足足有半个小时,整个融城都被笼住,天空亮如白昼,水面似起波澜,烟火的味道已堆积到呛人的地步。
我躲在谢总的风衣里面,瓮声瓮气地问:“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啊,这么奢靡?”
谢总大言不惭:“我都回来了,还想要什么大日子。”
“呵。”我笑着抱紧他,“我们回去吧。”
“回去。”他裹着我向回走,直到过了长廊,才放我出来透气。
融城的天亮的分外早,我都没睡醒。谢总拍拍我的脸:“月月,月月,起来吧,一会儿韩伟,徐尧就到了,要是让他们两个逮到,可够我喝一壶的。”
“不起。”我胡乱拽被蒙住头,昨晚他说送我回去,结果,呃,把我送到他床上来了。
“月月。”谢总失笑,摩挲着我露在外面的小臂,“我也没想到这两个家伙会提前过来。好月月,不要闹了,快起来吧。”
“走开!”我踢他。
“月月!”他抓住我的脚,有些不悦。
我不理他,他静了一会儿,突然掀开被,手臂一收,把我牢牢裹在怀里,使坏呵我的痒:“起不起?起不起?啊?你个不听话的月月!”
我忍不住笑,犹自嘴硬:“不起,不起……啊……谢玉树我错了!”挣扎的过程中被子已滑到了腰,如此赤-裸相见,谢总的眼神早渐渐起了变化,他整个身体突然都压下来,重重地亲着我的嘴唇,我一下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他闷笑两声,嘴唇向下移,双手也开始不老实。
我结结巴巴:“起,起来了,谢玉树,唉……”他堵住我的嘴唇,眼睛里透着坏笑,大被蒙过头。
这么一番折腾,什么睡意都闹走了,谢总抱着我去洗澡。洗漱完毕,去前厅,两个人正在吃早餐,一个眯-眯眼,一个瘦高个,长的都不坏,富三代,到底堆积出些气质和风度。
谢总拉着我过去:“小伟,尧尧。”那两个人叫着:“玉树。”目光却齐齐落在我身上,透着玩味。谢总将我俩牵着的手向前一递:“叫嫂子。”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介绍我,有些不好意思,韩伟徐尧也有些意外,半晌,韩伟说:“嫂子也得有个名字吧,啊,玉树?”
谢总拉我坐下,一边帮我盛白粥,一边说:“江上月,江上明月。月月,祥婶的包子还是不错的,你尝尝。”我真有些饿了,接过来就吃。韩伟徐尧却齐齐撂下碗筷,目光不明地看看我,看看谢总。
谢总微笑:“看什么看?几天不见还不认识了?”
韩伟笑的勉强:“没,以为你开玩笑的,没想到……真让坐下了……”
他欲言又止,谢总一记眼刀飞过去,我全当没看见,继续吃我的饭。徐尧出声缓和气氛:“别理他,玉树。小死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韩伟哈哈两声:“不用你一天天总叫我小死伟小死伟的,我要是死了,也把你带上!”
“损不损那你!”徐尧叫嚷。两个人说说闹闹,目光却不停歇地落在我身上,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冷意。我又不是什么善茬,将咬了一口的包子递向谢总:“谢玉树,我不吃这个馅的。”
谢总特别喜欢我叫他的名字,眼下这声又代表着撒娇,他接过包子,三口两口吃掉,又夹了一个荠菜肉的给我,冲韩伟说:“这次带的谁啊?”
韩伟:“没谁,就上次那个。”他不愿多说,见谢总仍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得不做了个告饶的手势,消停了。
吃过饭,福叔来说本地的一些世交乡绅相邀,谢总拉我到一边:“月月,跟韩伟一起来的叫周乔,个子跟你差不多高,一脸幽怨要么就是看透人情冷暖的冷笑,很好认。和徐尧的叫那晓,还是一学生,没什么脑子。都在后院呢,你要是心情好,就和她们打个招呼,不用太当回事。我是想带你一起去的,可这种应酬都能闷死人。”
他亲昵地蹭蹭我的额头,我举手发言:“我想自己去城里逛逛。”
“也好,一起出去吧。”
到了谢宅门口,韩伟又发作了:“嫂子,咱们也算见面了,握个手吧。”他伸出手,谢总一掌拍飞:“人渣滚!”徐尧嘻嘻笑:“我不是人渣。”照样被谢总拍飞:“败类也滚!”
他们走他们的,我走我的,记忆中的路线没什么变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竟然认出了我,热情地叫我去他家里做客,我欣然前往。闲话中,说起昨晚的烟火,老爷爷牙齿掉的七七八八,说话透风:“是涩(谢)家的花花(娃娃)回来了。”
老人难得碰见一个肯耐下心来听他说话的年轻人,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融城旧事。谢总二十七岁之前的时光里没有我,而在老人的诉说中,我竟觉得我在很久以前就见过谢总,虽然我们在时光的路口错过了,可终究重逢于五年前。
江戎爷爷说过,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可有些人注定是要与有些人纠缠一生的。
在这个春风明媚的上午,我倾听着别人的回忆,偶尔自己又忆起旧事。老人的记忆并不连贯,有时说了上句就忘了下句,甚至张冠李戴。恍惚中,觉得自己记忆链条中也缺失了一段。
而在经年的记忆里,我弄丢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