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整个庄子笼罩着新年的欢乐气氛中。里里外外都是忙碌又热闹的场景，有各地商铺和来往商家送来的年货，各色玩意儿，往往都是内院挑选过一遍，剩余的都打赏给了外院，还有些会送给附近的村庄。当然也会出现一些为了争个什么东西而打架出手的，不过一转眼又继续热闹去，赌个小钱，喝个小酒什么的。
    内院，众人排排站在檐下，屏声敛气，看着雪中的两个人，一个是楼出云，一个是苏瑶。苏瑶虽然是大姑娘了，除却当初对慕容的那一段，竟活脱脱是个假小子呢。两人蹲在雪里，楼出云一手提着爆竹，一手拿着火折子，看了看苏瑶，两人视线一对，口里齐喊一二三，他便把爆竹的芯子给点了，随即从地上弹起来直往檐下飞跑，身后是一阵欢天喜地的噼里啪啦。两人跑回众人跟前，笑得上气不接下去，惹得其余几人也开怀笑了。
    顾轻颜也来了，穿着雪白的狐裘，整个人精致华美得不像人间有的。苏瑶也听过他的艳名，今天见了真容，原本略略不屑鄙薄的心思全没了，虽然是开青楼的，却完全让人想不到那些纸醉金迷奢华堕落的地方去，气质和修养都让人无可挑剔。
    年夜饭，总共不过六人，却也其乐融融，秦尉也只有在这一天才会放下莫庄管家的身份与莫尘同桌吃饭，几人对这样热闹的年夜饭都久违了呢。慕容不知对顾轻颜耳语了什么，惹得顾轻颜时不时看楼出云一眼，波光流转，笑意盈盈。楼出云纳闷了，竖着耳朵听，却什么也没听到，苏瑶则哼声戳了戳眼前的那条桂鱼，其状惨烈。突然，顾轻颜起身去拿了把琴过来，于香案上摆好，脱去狐裘，里面也是一身素白。他抚了抚琴弦，随后拨出一串音符，声如珠玑，紧接着便是一曲悠扬哀婉的旋律，他张口唱，竟是那首《北方有佳人》，是当初楼出云第一次见了顾轻颜后形容他的诗。他谱的曲竟然与这诗如此契合，而且别赋新味，楼出云觉得他原先知道的那个曲调根本就无法与之相比。听着听着，不觉呆愣了，那曲里，竟有一丝悲凉。
    曲毕，众人都抚掌称好，楼出云则一时没回过神来，想起这诗背后的故事。苏瑶推了推他，他才又笑了，扑上去结结实实占了顾轻颜一个大便宜。“顾轻颜你太有才了。”顾轻颜莞尔，揉揉他的脑袋，像个大哥哥一般。他也纳闷，这小孩儿可是自己的情敌来着呢，怎么就对他讨厌不起来，还越来越喜欢了。忍不住看向莫尘，那人也正投来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仍旧淡淡冷冷的。顾轻颜想，这目光里，有几分是给自己的呢。
    秦尉是长辈，他唤着众人好好吃饭，其他人便重新围桌坐好，纷纷给秦尉敬酒，轮到楼出云，秦尉赶忙制止了，说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不能喝。一说伤，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几分，楼出云保持着一脸轻松快乐的笑，说：“能喝的啦，慕容先生你说是不是？”慕容坏笑着，点头应允。这一喝开，就收不住了，楼出云敬了桌上每人一杯，每一杯都说一通祝酒词。他对秦尉说，秦叔叔，我最喜欢你了，你要是以后一直没娶妻生子，我就给你养老。他对慕容说，慕容先生，你医术这么高明，我真的好佩服。不过你好像都不收徒弟，要是以后有人能继承你的衣钵将你的医术发扬光大，肯定可以救更多天下人的。他对顾轻颜说，顾轻颜，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呢，你刚才谱的曲子真厉害，你以后多谱点好不好，我可以给你背好多好多的诗词歌赋的。轮到莫尘，楼出云却说不出话来了，他带着微醺的醉意，突然就捏了捏莫尘的脸，其余人都忽然抽搐，想笑又忍着。楼出云说，庄主呀，你要是能笑一笑就好了，呵呵。不过笑了，又不是你了，干杯。莫尘揉了揉被捏红的脸颊，看着楼出云放肆地笑，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最后是苏瑶，楼出云收起笑，无比郑重而认真地说，姐姐，你以后一定要找个疼你爱你、你也喜欢的人才能嫁，不然，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要嫁人。苏瑶想不到楼出云会这么说，心中一阵柔软，眼角微微湿了，她说，姐姐答应你。
    一轮喝完了，楼出云还要继续喝，却被莫尘夺了酒杯。“别喝了，明天会头疼的。”楼出云看看空了的手心，对着莫尘目光迷蒙地笑了，说：“好，不喝就不喝吧。”众人又说了会儿话，吃了会儿饭，外面的雪渐渐停了，楼出云酒意淡去，便喊着众人到院子里放烟火。绚烂的烟火在高空绽放，极尽华丽，却又如此短暂。顾轻颜和慕容也都难得地来凑热闹，拿着烟火乱跑，楼出云笑闹之余，看到莫尘和秦尉仍在门口站着说什么。他跑过去，听到了，秦尉要出远门，莫尘正对他吩咐一些事。刚说完，楼出云就开口问：“秦叔叔你要去青州？”秦尉点点头，说：“是啊，过两天就走。青州的木刻很有名，到时候一定会给你带一个哦。”谁知楼出云说：“不用带，我直接跟你一起去不是更好。”秦尉一愣，笑着说：“小云，青州离这里很远，坐马车起码得半个月才能到呢。你真要去我也怕你身体受不了啊。”楼出云倔强起来，说什么也要去，丝毫没注意到莫尘已经阴沉了脸。开什么玩笑，要跟去青州？去了起码也得两个月才能回来，如果两个月见不到面，那还不想疯了他。
    “不准去。”莫尘冷冷地喝到。楼出云顿住，转过头看他片刻，突然又笑了，笑得无比灿烂，说：“拿根铁链子，把我的手也绑了脚也绑了，我不就去不了了？”是威胁，是决绝，却还笑得那么若无其事，楼出云，你到底在想什么？莫尘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说的一句话：我打算以后游走天下，过自由自在的人生。蓦地，莫尘皱紧了眉头，觉得自己的理智在崩溃，他是真的打算离开么？“好，明天就叫人拿铁链过来。”说完拂袖而去，留下楼出云再也笑不出来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