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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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夏天,家乡已是漫山遍野的桑梓,美不胜收。
我就是在这样的季节出生,所以,我的名字叫“梓”
母亲说,那个名字有一生善良贤惠之意。
我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而我的母亲只是他众多妻妾的其中一员。我的母亲很温柔,虽然是父亲第二个娶进门的女人,可是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县令的女儿,既没有娘家的势力支持,后半生也没有一个儿子可以依赖。在奴婢的眼中,我们连那些虽然是青楼女子可是却生下男丁都不如。
腾壁七年的那年冬天,姐姐苏影命令我打扫三姨娘的房间,面对盛气凌人的苏影,饱受毒打的我毫无放抗之力。我默默地拎起木桶,吃力地抬到三姨娘的房间。
我是第一次来到三姨娘的房间,作为户部尚书的妹妹,又为人丁稀少的丞相府生下一个孩子,她的房间自然是美轮美奂。
可是,跟她的房间比起,我和娘亲住的房间黯然失色。
我抿紧了唇,打量眼前奢侈的一切。
这么美的房间,我要怎样才可以住呢?
我很不甘心,真的!
突然。苏影出现在我的身边,猛地推了我一下,身体一个踉跄,我跌倒在地上,同时摔破了三姨娘一直珍爱的冷玉青瓷。
我呆呆地望着地下一大堆碎片,就连被割开的伤口在流血也毫无反应。
苏影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慢慢后退几步,突然大叫
“娘,苏影那个臭丫头打破了你最爱的青瓷。”
三姨娘闻声走了进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突然扭曲。
“啪”我的脸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红手印。我被打蒙了,捂着红肿的脸不知所措。
“小清,拿家法侍候的棍子来,我要打死这个贱丫头。”
家法侍候,用那条粗棍子!我突然惊醒了,慌忙向后退了几步,想离开这间房。
“想逃,没门,捉住她!”
三姨娘身边的几个婢女立刻捉住我,把我压在了地上。
小清很快拿着棍子回来。在一旁看着的苏影走到我身边,蹲了下来,手从我背脊滑过,用只有我们两个才听得见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喃:“那么白的皮肤,那么美的脸,我倒要看看,被那么粗的棍打了后,还能不能倾国倾城。”
我咬牙切齿地望着苏影
“你是故意推我的!你那么狠毒,迟早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的!”
苏影的脸色变了,她站了起来,跺了跺脚,指着地上的,狠狠地说:
“给我打!”
木棍如雨点般落在我身上,疼痛很快贯满全身,衣衫也被血浸湿了。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逐渐僵硬。
我就要死了,不过,也好。。。。。。
“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一道身影突然趴在我身上,我撑着模糊地双眼想要看看是谁,竟然是大病初愈的娘亲!
娘亲伏在我身上,替我挡住了木棍。正在悠闲喝茶的三姨娘看到娘亲,“刷”地一声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头
“别管她,照打,她那么想挨打,就然她挨个够!”
娘亲伤寒才刚好,如果再被木棍打一顿,在这样的天气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挣扎着起身,像推开娘亲,娘亲却更加用力地压着我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不论是谁,娘亲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怔怔地望着母亲,眼泪从我的颊上滑过,我不过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吐血,昏厥,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我只是一个没有能力的人。
三姨娘用手帕捂住嘴,目光里满是不屑和嫌恶,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得了,不要打了,我可不想让这贱女人和她的女儿的血弄脏了我的房间,找人抬走她们吧!”
贱女人,我娘才不是贱女人,我猛然惊醒,发疯似地扑上去,死命咬着三姨娘的衣服。“来人啊,把她扯开,她疯了。”
三姨娘的奴婢小清从后面拎起我的衣领,面无表情地把我扔到地上。我的脚肿了一大块,披头散发的三姨娘冲上来,狠狠踢了我一脚,我吭了一声,唇渐渐渗出了血。眼看着三姨娘想再踢多我一次时,大姨娘姗姗来迟。她撇过头,看了看我,一脸媚笑地走到了三姨娘的身边,亲昵地挽着三姨娘的手臂。
“哎呀,三妹妹,何必跟这个丫头一般见识了。”
“可是这个死丫头打破了老爷送给我的青瓷,还弄烂了我的衣服。”
“行了行了,你看苏梓她娘已经昏了过去,她娘虽然是个小县令的女儿,可毕竟还是老爷的二姨娘,弄出人命多不好啊!待会我再送个新的给你啊!”
三姨娘的火气渐渐消了,她摆了摆衣袖,在小清的搀扶下,离开了房间。我的手无力地垂下,终于昏倒了。
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全身还残留着蚀骨的伤痛,倚在一旁的茗姨连忙跑过来,扶着我起身。
茗姨是我娘嫁进苏府时带来的侍女,虽然是奴婢,可是却跟我娘亲情同姐妹,待我也像亲生女儿般。
茗姨的脸上有淡淡的泪痕,眼睛肿得像核桃,像是刚刚哭过。只有我和娘亲被其他姨娘欺负时,茗姨才会哭。难道娘亲出了什么事?我的内心略过一丝不安,紧张地问:
“茗姨,娘怎么呢?”
“小小姐,小姐她……。”茗姨欲言又止,我内心的不安加重了。
“娘,她怎么了,茗姨,快点说啊?”
“小姐她……。快不行了”
什么,我顿时晴天霹雳,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茗姨见我不语,扯了扯我的手臂,声音里带着浓郁的鼻息。
“小小姐,你还是快点去看小姐最后一面吧!”
我扭过头,果然看见茗姨的眼里再次泛满泪水。我挣扎着下床,忍着伤口裂开的剧痛,跌跌撞撞地走到娘的厢房。厢房门开着,娘面无血色地躺着,像是察觉到我来,娘慢慢地睁开双眼,灰寂的眼瞳里突然有了光芒。
娘干枯的嘴唇裂开一条缝,手直直地向我伸手,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我紧紧握住娘的手,刚想开口,喉咙里却嘶哑地发不出声音。
“梓,娘最不放心的就是你,答应娘好不好,不要再惹其他姨娘生气了好吗?”我点了点头,泪水滴在衣衫里。
“娘,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苏影她们要这样对待我,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娘亲侧着脸,寒风从门外吹了进来,昏黄的天空中飘下几片雪花。下雪了,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节骨分明的手慢慢抚上我的脸。
“如果你想要为娘亲报仇,那你就做上这天上最尊贵的女人,那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娘一字一语地说,突然,娘急剧地咳嗽,双手陡然垂下。终究,再也没有气息。我面无表情地靠着娘还有余温的身体,最轻声哼着小时候的娘亲小时教我的歌谣。北风刮着我麻木的脸,唱着,唱着,眼泪从我的脸庞滑下。
“娘……。。娘……。娘!”我终于压抑不住,放声大哭。
从此以后,我再也听不到娘亲对我柔声的呵护,每个夜晚都不会在有人轻声哼唱着哄我入睡了,十四岁的我,再也没有娘了,她死了!
茗姨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抱着娘亲早已冰冷的尸体。我脸上的泪痕早就干了,出神地盯着娘身后的墙壁,直到看见茗姨走进来。
我默然地松开抱着娘的双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但是,此刻的苏梓更像是受伤后妩媚的妖精。我妖魅地笑了,整间厢房里只有我清冽的声音。
“茗姨,我好恨,我好恨她们,我恨三姨娘,我恨苏影。”
“嗯!”
茗姨猜不透我的心,我太冷静了,冷静到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我眨了眨双瞳,扬起尖锐的手指,忽然用力往脸上刮去,白滑细腻的脸冒出了血丝。茗姨紧张地走上前,掏出白布,细细擦拭我脸颊。
“茗姨,虽然现在我还只是一个没有能力的女孩,可是,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会身着凤凰的羽翼,踩着那些欺负我们的人的尸体,登上权力的巅峰。”
茗姨被我的话吓坏了,她的身体抖了抖,颤颤地开口
“小小姐……。”“怎么,你不相信我吗?”“不是,当然不是,小小姐,我先走了。”茗姨说完,向我弯腰屈膝,想、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茗姨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我松了口气,随手拈起插在一旁的梅花,狠狠地握在手中。
苦苦被我维持的冷静崩溃了,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颊上早已泣不成声。即使再怎么,我也不过是个小孩,不想再爱我的人的面前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如果说娘亲的死,让我明白了何为权力,那么那个人的出现,使我了解到了权力的重要。
苏府的堂中挂着一副画像,画的是一名女子,像中的女子有一双冷峻的双眼,穿着极尽繁华的朝服。从别人的口中,我知道她是谁,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女人,当今的腾壁国母,大我五岁的姑姑——苏后。
每次看见这幅画像,我都很想知道,像中的女子,也是不是用那样的目光,俯视整个帝国。可惜,我得不到答案。
娘死后的一个月,腾壁迎来新的一年。苏府上上下下开始忙着张灯结彩。而我,自从娘亲死后,我开始变得沉默不语,无论其他人怎么打我,骂我,我也默默承受、一声不吭。逐渐,他们失去了兴趣,没有再来找过我。其实,只有我知道,我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报仇雪恨的契机。如今,机会来了。
快过年的时候,父亲从宫里得知:此次过年,苏后将会回府探亲。消息一出,顿时在府中激起波澜,众姨娘深知,苏后这次回来绝不是那么简单,她是为了下一任皇帝挑选皇后,一巩固苏氏家族在皇宫里的势力。如果姨娘们的女儿被苏后看重,那将会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躲在内堂的屏风后,偷听到这个消息。趁着还没有发现时,离开了内堂,走回自己的厢房。娘亲刚刚入殓完,房间里满是白色的吊横。我脱下披孝的麻衣,穿上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舞衣。红衣似火,绣有长长的裙摆,领口用繁华的花纹点缀,那是我娘亲生前最爱的衣服。此刻。竟穿在我的身上。
我缓步走到镜前,拿起眉笔在脸上轻轻勾勒,修长的双指掂起唇纸抿了抿。古老的铜镜中,立刻显出一个绝美的容颜。白皙的肌肤略带粉色,一头青丝顺肩而下。
看着镜中的自己,放在底下的手悄然握起。我很美,不是吗?可是光靠美貌还不够,苏后需要的是一个能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里生活的女子,而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只要能在家宴里成功吸引到苏后……。
我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娘亲较弱的身子。这次,我慢慢向娘微笑。娘,只要再等一会,只要一会,你就可以回来,不用再被人欺负了。
黄昏的时候,我走进父亲的书房。穿着娘亲嫣红的嫁衣,在他面前缓缓跪下。苏煌没有抬头,埋首于案上,语气平淡“你说你要见我,现在我见了,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微微一笑,却冷眼看着苏煌。对苏煌,我从来没有当过他是父亲。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为什么苏影就可以被他视为掌上明珠;而我,即使是在幼时,想要得到一声鼓励,也会遭来数不清的冷嘲热讽。在娘死的时候,他竟然连看都不愿意看娘亲最后一眼,只是为了那时他正在陪着他最宠爱的三姨娘。
我忍住满腔怒意,冷漠道:“我想恳求父亲能让孩儿在家宴里舞一曲。”“哦?”苏挑了挑眉,终于抬起头,手摆在袍后,踱到我的面前。“你说,你要舞曲?”苏煌幽幽地说,忽然仰天大笑,目光里满是不屑。我点了点头,没有理会那笑声背后的讥讽,说:“孩儿深知自己的舞技绝不逊于其他苏影姐姐,既然其他姐姐也可以上台献舞,那为什么梓儿不可以?”我倔强地望着白煌,他怔了怔,眼中精光一射。
“那你认为,你有可能比得上影儿吗?”“当然可以!”
我特意加重语气,随后继续开口:“如果父亲是害怕我会搞砸家宴,那么请大可放心,我会在最后一个上场,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而且……。”语调陡然一转,我略微侧头,嫣然一笑,“父亲从来就没有把我当过我是你的女儿看待。如果皇后归罪下来,最终,所有也不过是我一个人承担罢了!”
我的声音不卑不吭,没有一丝怨恨。白煌眯着双眼,盯着低头垂眉的我,依稀看到一个红衣女子与我重叠在一起。
是苏梓她娘,白煌睁大双眼,面目开始惊愕。他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我趁机站起,向前迈了一步,试探地问:“那孩儿可不可以……”白煌没有答话,退后几步,语无伦次的说话,“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皱了皱眉,继续靠近白煌。他的眼睛已经出现迷茫,嘴里呢喃道:“我允许你,我允许你,你快点走吧!”白煌的声音已经接近哀求。我莞尔,眼见目的已经达到,退出书房。
我合上房门,屏息倚在门前听了一会。不出我所料,果然听到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我抖了抖身上的裙摆,从裙里掉下一个香囊。我弯腰捡起,从囊里传出丝丝沁香,这是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迷香。刚刚,我就是利用白煌对我娘亲的愧疚,从而使这个父亲答应了我的要求。不过,回想起刚才,我忽然觉得很悲哀,他看着我的那双不屑的眼神,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配做父亲吗?我掩面抽泣,压抑着不敢发出声音。待到内心恢复平静,我抚了抚胸口,看了眼书房,才阔步离开。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很快,那天终于来了。
城里的居民纷纷点上红灯,子时一过,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轻轻飘扬的琉幔,用黄金制成的星星组成的帘,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光芒。这是皇后才能用的肩舆,轿子被几十名羽林军围住,穿过帝都最繁华的大街,终于在苏府门前停下。走在一边的宫女吧各种各样的花瓣撒下。刹那间,花香扑鼻而来。
珠帘里伸出一双极美的手,纤长的手指被刻着孔雀缭乱的甲套住,金丝圈绕的明红色宫服,一对小巧的绣花鞋从帐中跨出,踩在了崭新的地毯上。苏后的长发披在肩后,耀眼夺目的凤冠环在头上,条条珠链垂在耳际,朱唇微启,没有温度的眼寂注视着在她面前跪下的众人。我原以为,画像中的女子已经够美了,却没想到,真正的苏后比像中的女子还要美几十倍。这样的女子,怪不得,备受恩宠。
苏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向前,凉风吹起苏后的裙摆。轻摇曳影,她的每一步,都伴着扬起的银铃声,在整个夜空里显得格外空灵。
家宴设在苏府的庭院里,苏后虽是苏姓人,可是她却是当今的皇后,自然而然地坐在家宴的最上方。身旁是轻纱,苏后慵懒地坐着,冷艳无比的眼神目空一切。苏煌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在他那个小他三十几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面前弯腰。他可以压下声音,低沉地说:“为了恭迎苏后的大驾,臣特意安排了小女苏影为娘娘献上家宴的第一场舞。”“嗯!”
话音刚落,一阵悠扬的乐声从左侧传来,苏影踩着舞步走到正方。天蓝色的水袖抹胸长衣,挽着松松散散的堕马髻,眉眼弯弯,云袖一挥,恍若清纯淡雅的寒宫仙子。
想不到苏影竟然可以把《天人舞》这曲跳得出神入化,想必她可是花了心思去苦练的吧!我冷眼看着场中飞舞的苏影,嘴角一撇,不再去看。殊不料,却发现坐在对面的一个男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记得他是跟着保护苏后几十名羽林军里的其中一个,穿着象征身份的禁军服。只不过,他的衣服跟其它的略有不同,绣有淡淡的紫色。
见他如此放肆地盯着自己,我有些不悦。抿紧唇,也不甘落后地回瞪他。我和他就这样互相僵持着。过了半响,我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其实,不算这些,他也是蛮好看的嘛!她的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小小的禁卫军。
他托着腮子向我微笑,抬手指了指我的后面。我转过头,看着他指着的地方,是通往前庭的小道。他是想让我去前庭吗?
我睁着如雾般的美瞳,刚巧苏影已经跳完,垂眉跪坐。全场发出轰鸣似的掌声。我趁着这喧闹的缝隙,偷偷离开了宴场。
前庭有条幽静的小溪,我总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溪旁的岩石,看着倒映的月色。真想让这时光永远停留。
听到碎叶的声响,我抬起蜷缩在大腿上的头。他向我走来,月色就这样射在他的身上,白光静静地笼罩全身,有种令人窒息的气质。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他的。他走到我的面前,右手擦过我的发丝。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我仰着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瞳,我彻底沉醉了。
“我叫苏梓”“梓,是紫色的紫吗?”他皱了皱眉毛,疑惑地问。“嗯,不是紫色的紫,而是忘川之上,桑梓之下的梓。”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梓,苏梓,真的是个好名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