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邻国勾结可谓大忌，若以此成为周行之罪行，今后朝中便不会再有周行之此人。
    光着一点错处尚且不够，还需有物证，既要勾结，若无字据，岂不是白白诬陷？
    李萧基早已在周行之身边安插眼线，如今已蛰伏十年有余，那人伶俐万分，颇得周行之喜爱，时常随侍左右，便也能临摹周行之字迹。
    周府。
    楚文身形瘦弱，肤色洁白如雪，立于周行之书房前，等待其散朝归来。
    天边飞来白鸽，他抬手，鸽子便停落在手臂上，楚文将信纸抽出，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仿信笔。他将纸条抬高，用太阳直照，便有字隐约显现，将内容记下后，便回房将之以周行之的笔迹写下。
    “以顺事换夜玉宝珠。之。”
    周行之早朝归来，楚文正站在书房外毕恭毕敬等候。
    “太傅大人。”楚文朝他拱手行礼。
    周行之点头，便迈步进入书房，兀自看起书来。看书时心神不宁，始终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应对李萧基。
    楚文离开书房后，便将信条飞鸽传书至李萧基手中。他回头望了一眼周行之的书房，脸上挂着谦逊与温柔，没有丝毫愧疚。
    苏府。
    苏建坤为防止林千亦前往酒斋居会见林崇，特下令府中众人不得离开苏府半步，若有人违，杀无赦。
    千亦心中自然有些害怕，苏建坤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若真因自己一时糊涂而丢了性命，无法阻止苏建坤找寻玄机，而使天下万千生民遭逢劫难，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她自然明白会有人前仆后继找寻玄机，拯救苍生，可众生百相，谁又能料想途中想要将玄机之力化为己有？
    不过，苏建坤与李萧基近几日总在书房长谈许久，也不知在讨论些什么，书房外又有赵虎与迟暮，自己靠近不得。
    “万要盯紧林长护，她有任何动作，随时来禀。”苏建坤对着正跪在一旁的黑风说道。
    “是，属下遵命！”说罢，便离开书房。
    林千亦正在自己房中绘制玄机路线图，叫苏月皖一同参考。她首先设立的第一地点为平都郡。平都乃玄机源头地，此地定然会有许多关于玄机的命理，若能在此探得玄机命定人特征，接下来的路途便会顺遂许多。
    第二地点为平水郡。林氏沉寂后，大部分遗力皆在此处，只是有些隐姓埋名，需花费较大精力，让林氏承认自己是林氏。若能得林氏遗力相助，便可推动凌天仪，得见玄机。
    第三地点为平山郡。昭凌生前乃繇州郡主，繇州便是如今的平山，此地定还存有关于昭凌的事迹，进一步接触昭凌，便能进一步了解玄机命定人。
    第四地点为平南郡。平南鱼龙混杂，既是平南王的领地，则必然会有与玄机有关的线索，他与苏建坤一样对玄机痴迷已久，自然会耗尽心力找寻玄机命定人，或许，此地便会存在玄机命定人。
    “小姐觉得如何？”千亦问。
    苏月皖点头：“合理。先前往平都掌握一手消息，比前往其他地方要好得多，千亦思虑十分周全。”
    听着苏月皖这么说，她心中却是有些没底，仅凭她一人便能得到这些助力？根本不可能。平都府衙内存有凌天仪，想要接触凌天仪则必须进入平都府衙，可她只是一个小小长护，如何能进平都府衙？
    对了，苏建坤会予自己玉牌，确保自己在四郡中畅行无阻。
    …………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不论自己在做什么。她明白是苏建坤的人，却不明白，为何就连在苏府也要派人盯着，难道怕自己逃出去？
    她还没这么疯狂。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千亦悄悄潜至书房，身后便传来一阵清澈男声。
    “林长护！”
    千亦回头，只见黑风脸上对着笑容，朝她跑来。
    “原来您在这儿，叫属下好找。”
    “怎么了？”
    “姜督头有请。”
    千亦愣了愣，虽说近日在练兵场有些偷懒，但也还算尽责，姜弋叫她前去，难道又得挨板子？心中忐忑不安。
    到达练兵场厅堂，千亦便瞧见姜弋正坐在主座上喝茶，一副惬意姿态。
    “姜督头。”千亦拱手，低声唤道。
    姜弋传唤前来本也无甚大事，只是苏建坤吩咐过一定要紧盯林千亦，不能让她踏出苏府半步，保险起见，还是决定将她带到练兵场来。
    “你的护卫兵训练如何了？”
    千亦疑惑，她的护卫兵不是随他一起训练的么？怎的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见姜弋一脸正色，自己也不敢与他争辩，便低头不答。
    “看了五十大板还是少了。”姜弋淡淡说道。
    千亦心头一震，抬头看着姜弋。自入苏府以来，便被不停打板子，还未从上次的五十大板中缓过来，若他今日再罚，那这下半身便是不能要了。
    “你身为长护，未行长护之责，日日玩忽职守，只管将自己的职责都交给本督，岂非将本督作为你私有之物？”
    千亦即刻下跪道歉：“属下绝无此意！督头恕罪。”
    不知今日姜弋又发什么疯，跟吃了枪药似的，千亦不敢多言，生怕多说一句，下一秒便被拉出去打板子。
    “罢了。前去训练你的护卫兵，日后切莫再玩忽职守。”
    “是！”
    幸好他还有点良心。
    书房。
    李萧基看着张行简带来的卷宗，以及楚文送来的纸条，唇角忍不住高扬。
    任何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自然得派人在京中放出些风声，如此李怀琮才会留意，才会派人去探查此事真假。
    果不其然，短短两日，京中便已传开当朝太傅以大顺国事换取西域夜玉宝珠的事情。
    “如今陛下尚未成年，当初太傅极力推崇当年的太子上位，可是因此事？”一位民间男子猜测。
    “辅助幼主，功绩卓著！可太傅以幼主相挟，岂不是有不臣之心？”另一男子道。
    …………
    周行之听着这些流言，心中不甚滋味，但换取夜玉宝珠事真，自己也不好辩驳什么。
    兀自撑着脑袋，靠在书桌上，愁容满面。
    楚文端着一碗凉茶放到周行之面前，说道：“大人，喝些凉茶清清火气。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陛下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周行之换取夜玉宝珠一事他也有经手，此时说出这些实在有些风凉话的意味。
    周行之自嘲：“公道？嗬，即便再公道，到他们嘴里也变得不公道了。”
    楚文劝慰：“大人莫要自艾，现下最主要的便是将谣言不攻自破，以还大人清誉。大人为国这般劳神费心，实在不该背上叛国的声名。”
    周行之叹了口气，他如今已不在乎什么声名，自沈长隆身死后，他对这朝中早已无任何牵挂，而今奸佞横行，整个朝野皆是一副贪婪模样，心中一阵悲痛。没有了沈长隆，苏建坤在朝中愈发轻狂，连当今陛下都不曾放在眼中，这也正是他想要用夜玉宝珠为沈长隆还阳的原因，即便……即便他明知人死不能复生。
    “楚文，速速去国公府请小沈大人来。”
    “是。”楚文拱手行礼，便转身离去。
    沈云瑾见来人是楚文，二话没说便起身跟随前往。楚文深得周行之重用，只要他出马，必然是有什么大事需要交代。
    行至周行之书房，沈云瑾向他做了个揖。楚文站在一旁，毫无退避的意思，周行之也默许他站在此地聆听。
    “云瑾。”周行之喊道。
    “下官在，太傅请讲。”
    “京中那些流言，想必你也知晓了，本官便不再赘述。”
    “太傅，流言可伤人心，亦可回击敌人。”
    周行之摇摇头。
    “本官未曾想过回击。”
    楚文与沈云瑾皆讶然。
    “夜玉宝珠有奇效，可使人回魂，与玄机之力相融，可起死回生。”周行之缓缓说道。
    沈云瑾一个怔愣，被他吓得有些结巴：“太、太傅……”
    “云瑾，你当真不疑先帝之死，你父之故吗？”
    “太傅所言起死回生，是先帝，还是家父？”
    “自然是沈公。沈公在世一日，苏建坤便拘谨一日，不会如今日这般放手大搏。苏建坤有平南王撑腰，平南王有百万雄兵，若沈公在，我们还有一丝胜算。”
    “苏建坤在家父生前已恨之入骨，如何还能有胜算？”
    “沈公是苏建坤妻子的至亲，他即便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伤害妻子的至亲。”周行之道。
    沈云瑾不言。
    “云瑾，你要去寻玄机，找玄机命定人借玄机之力，起死回生。”
    沈云瑾只觉荒谬。借玄机之力扭转乾坤倒还好说，起死回生这样毫不可能的事情完全没有意义。
    “太傅，玄机之力下官自然会派人找寻，但至于起死回生，此乃天地妙法，不容我等打破，有违天理伦常。若当真可起死回生，玄机阁不早被人踏破了门槛？”
    “这便是所谓的众生百相，玄机之力只会属于玄机命定人，一旦找到玄机命定人，即便不让沈公起死回生，也能给平南王当头一棒。”
    沈云瑾点头。
    “你要小心林长护，她对待苏建坤忠心耿耿，愿以身试险，若为她找到玄机命定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云瑾明白。”
    三日后。
    金銮殿。
    京中流言传入李怀琮耳中，又有成千上万奏章皆在指摘周行之错处，更有甚者，要让自己贬周行之的官职，为此，头疼不已。
    他将希望寄托在御史中丞张行简身上，希望他能客观公正，纠察官邪。
    张行简手持卷宗向李怀琮行礼。
    “启禀陛下，京中流言搅得臣实难安寝，便擅自做主调查源头，谁料——竟发现此案非同小可。”
    “如实说来。”李怀琮道。
    “太傅早年便时常出入西域寻夜玉宝珠，似有密信交换。”
    “是何密信？”李怀琮蹙眉，他生怕这密信如传言所说那样，是卖国信。
    张行简从袖中拿出一沓书信，交至太监总管禄一手中，由他转交给李怀琮翻看。
    “此乃太傅与西域暗通款曲的赃物，皆是太傅亲笔所书，做不得假。”
    周行之蹙了蹙眉，他与西域的回信早已被自己烧为灰烬，怎的会凭空出现？便提出想要亲自查验，却被张行简回绝。
    “若太傅矢口否认，岂不是欲盖弥彰？”
    李怀琮看着熟悉的字迹，眉头越来越近，未曾有片刻舒展，他不敢相信，教他治国理政的太傅，竟会做出这等苟且之事，本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今却是不能再容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