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护卫到林长护，再到林总督，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又需要被吞噬掉多少良心呢？她不敢想。
    若有朝一日家父沉冤昭雪，自己是万万不敢再踏进家门半步的。
    姜弋得知林千亦昨日在地牢不敢对罪犯实施刑罚，特地挑了一些在府中无所事事之人前往练兵场接受惩罚。
    一开始千亦并不明白为何姜弋会叫来这么多人，直到那一群人被绑在树桩上时，才知晓他意欲何为。
    每人头上放了一个苹果，要兵场中众位护卫打下他们头上的苹果。
    “以下被绑上树桩的，皆是府中游手好闲之辈，苏府从不养闲人，既偷懒，便要尝尝偷懒的后果。”
    那群人面如血色，眼神空洞，似是早已麻木，就连自己被捆在树桩，沦为护卫们练习箭法的工具也面不改色，脸色平静无波。
    千亦见着他们，先是觉得可悲，后是觉得害怕，自己会否有一天也会变成他们这样？
    “林护卫。”姜弋在点兵台上喊道。
    林千亦出列，向姜弋行抱拳礼：“属下在。”
    “随便选一个，射下他们头上的苹果。”
    千亦蹙眉，拉弓。
    树桩上的人仍旧面不改色，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
    在苏府，竟已麻木至此了吗？还是说，他们出于对苏府护卫的绝对信任呢？
    “犹犹豫豫，若真敌便在前方，不知你林千亦死了多少回！？”
    射箭。“咻”的一声，便直直朝前射去，终于，千亦对面的人有了反应，紧闭双眼，似是抱着必死的心态。
    “嘭——”苹果落地。
    “既已成为护卫，箭法自然要比寻常人熟练，林护卫开了个好头，希望其他护卫也能射中苹果，若我苏府中人有任何损失，哪怕伤了一根毫毛，后果便由你自己承担！”
    其余护卫个个面面相觑，不敢上前，他们明白，所谓后果，便是一命偿一命。
    姜弋见无人敢踏出脚步，随手扔了个飞镖，便将在他写旁边的男主头上的苹果打下。
    “本督尚不在他身前，利用飞镖便可将苹果击落，你们有何不可？”姜弋有些气恼，“我竟培养出了些犹豫不决的废物？”
    “苏府的护卫不单单尽护卫之责，将来还会上战场，杀人见血！今日仅是叫你射活人苹果便这般唯唯诺诺，日后如何上阵？”
    林千亦抓住字眼，原来苏建坤以豢养护卫名义来秘密组织士兵，这可是大罪！
    苏建坤这般大费心思，已不单单只是贪了，难道，他要反？
    可，见他近几日的模样，全然没有半点要反的意思，亦或，是为了平南王。
    众护卫开始有了动作，纷纷上前射下苹果，只有一位，与苹果差点失之交臂。那一刻，他已想好了该如何谢罪。
    姜弋淡淡点头：“你们记住，作为护卫更应杀伐果断，切莫因一时慈悲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将目光锁定在千亦身上，神情玩味。千亦看过去，他又立马避开了目光。
    千亦不解，却也没有过多纠结，转身便拿起长剑前去木桩处练习，却总觉得有目光紧紧跟随她。
    不大自在。
    那些被松绑了的仆人们还是一副死人相，但他们的行动比刚来的时候要快得多，也不再偷懒。经生死一线，谁还敢偷懒？
    她回头看了看台上的姜弋，直觉更加陌生。
    这样的姜弋，是让千亦最为恐惧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弋，全然无了之前的熟识感。或许在这苏府中，这样的状态才是常态。
    书房。
    苏建坤十分烦躁，今日在朝中，周行之向陛下提议科举增设武举，以纳天下黎民。提议之余还不忘告知陛下，自己铺张浪费行为较为严重，应当适当缩减朝中众臣俸禄。
    帝允。
    “嗬，黄口小儿，竟这般听话？”他望着满院人员，眉头一紧。
    迟暮上前为苏建坤按摩肩膀，细声问道：“老爷怎如此心烦意乱？”
    苏建坤叹了口气：“征收收不上来，陛下又下令缩减俸禄，叫我苏府上下全全饿肚？”
    “老爷喝口参茶消消气。”说罢便端上一碗参茶。
    苏建坤接过。
    周行之总是挡住他的前路，同沈长隆一样令人讨厌。还说自己在朝中只手遮天？也不见得他在朝中有多收敛。不过辅政罢了，笼络朝臣刀剑直指自己，简直可笑！
    “周行之可真是有当年沈长隆的倔强劲儿呐。吾偏不随他的意！”便上书将京中百姓苦楚上书皇帝，若削减朝臣俸禄，只会失掉臣心，谁人于这世间不是为了碎银几两？削减俸禄堪堪够他一人裹腹，如何去养苏家众人？
    他写了几笔，又觉不妥。周行之常陪伴左右，皇帝尚未成年，还需太傅传授理政知识，如今李怀琮全全信任周行之，只怕奏折也会让周行之代为批阅。
    代为批阅。
    苏建坤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便先叫他威风几日。
    苏建坤起身离开书房，走向苏府阁楼，此处为苏府最高点，比皇宫角楼要略微低些，却也能瞰尽上京景色。他望着国公府，眼神迷离，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
    “迟暮。”
    “奴婢在。”
    “找一个人从库房顺走些东西，叫那人带着东西溜进国公府。”
    “是。”迟暮福身，即刻去办。
    林千亦正在演练剑招，忽而一直飞镖插入她脚边，吓得一个激灵，朝飞镖方向看去，只见姜弋板着脸。
    千亦蹙眉。
    “林千亦！你这般软手软脚，如何保护月皖小姐？”
    “是！属下知错。”她转过身继续练着，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
    苏建坤这不是在培养护卫，是在培养杀手！冷酷无情的杀手。
    “林护卫！”一位护卫在身后叫她。
    千亦转身。
    “可否能与你一同试练？”
    千亦浅笑：“却之不恭。”
    二人拿起长剑，便做好预备姿势。
    “请。”二人相互拱手。
    二人各站一边，双手握住剑柄，同时挥舞长剑，发出铿锵之响。
    一剑刺来，速度极快，千亦侧身躲过，一剑扫去，将其逼退，趁势追击，又是数剑，将之逼至墙角。
    “承让！”千亦抱拳。
    护卫们都愣了一下。
    他们早已领教过林千亦的武艺，可未曾料想她的功力竟然精湛如斯！不由惊异万分！
    “千亦姑娘真乃女中豪杰！”
    “诸位谬赞，不过是在训练罢了。”千亦轻飘飘的语调似乎并未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众护卫皆是一震，这样的女子确实非凡，难怪苏建坤对她极为关注。
    只有林千亦明白，苏建坤之所以关注自己是因为自己是平水林氏，而非武功纯熟。
    姜弋看着千亦的眼神愈发深邃。
    林千亦收回长剑，径直往回走。姜弋叫住她，“你且等一下。”
    林千亦疑惑地回过头。
    “若你能在为他人处刑时也能这般行云流水便好了。”
    千亦只觉好笑，惩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与同护卫比试根本不是同一回事，如何能做到行云流水？
    “嗯？”见千亦未答话，又道。
    千亦深吸一口气：“督头教训的是。”
    姜弋予了她一条长鞭。
    “前去苏府看看可还有人偷懒，若有，便将之甩在他身上。”
    千亦蹙眉，她不理解为何要这般极端。
    “届时本督将站于苏府最高点，见府中偷懒人物，若千亦归还鞭子时，上面没有血痕，本督便只能告知大人，将你逐出苏府。一个优柔寡断之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成为护卫。”
    千亦极不情愿接过，离开练兵场，在苏府内找寻偷闲之人。
    也不知她们是否得到了消息，平日里最为懒散的浇花侍女今日都格外积极起来，此时千亦只希望姜弋不要找她茬。
    不知不觉，转遍整座苏府。以姜弋那双锐利的眼，便是找人做戏，他都看得出来，实在没辙，便回到兵场等待他处置。
    回到兵场后，姜弋沉这个脸。
    千亦单膝跪地，作抱拳状：“督头，府中众人勤勤恳恳，无偷闲之人。”
    “是么？”姜弋挑了挑眉。
    千亦不言，只低头。
    “府中最为清闲的不正是本督么？”
    千亦闻言，猛然抬头，脸上写满不解。
    “终日看着你们训练，对你们指手画脚，却从不付诸行动来展示自己的实力，你看，不是闲得很？”
    “督守护卫是您职责所在，不算清闲。”
    “拿起你的鞭，抽我。”姜弋懒得听她这些恭维的话。
    “督头……”千亦疑惑。
    “既下达了指令，下一秒你的鞭就该落在本督身上了。”姜弋语气不善，略带怒气。
    千亦握紧手中长鞭，尽管心中疑惑不解，还是手一伸便将长鞭甩了出去。
    “啪”一声，姜弋衣服出现一条划痕，并未伤及皮肉。
    “这便是你的力道？将来如何与敌人比拼？难不成要被地方撵于脚下？！”
    千亦加大力度，又朝姜弋打去。
    众护卫闻声，见此状，皆倒吸一口凉气。
    “不够！再来！”
    千亦抽打。
    “不够！再来！”
    千亦抽打。
    …………
    四五回合后，姜弋终于松口：“若你你开始便将本督抽出瘀血，本督也不会白白受上几鞭。”
    千亦不敢答话。
    “林千亦你可悟了？”
    千亦怔然，忽然一问将她问懵了，一时不知所云。
    单单习武与做好护卫并不相同，护卫尝尝以主人为本，其余皆是敌人，而习武则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奸恶之人便是敌人。
    所以，成为护卫，便要不问青红皂白，不分是非曲直，指哪打哪吗？还美其名曰：杀伐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