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62章 采绿蝶舞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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溽热的伏月还剩下一个华丽的尾巴。瑞王府的计谋挫败,做为谈资还没有完全在谷里淡去,言浅之也没有再做出什么动作。
梧深谷中精致错落的建筑分馆,多以殿堂留明影,春朝玉户开的或壮阔或幽雅的格局而著称。而其中尤以谷主所在的白月居为首,白玉为堂,绮丽庭院,名师执笔山水壁画。传说中仙人手栽的玉蕊花仿佛只是黄昏天穹上装饰的淡淡秋星,点缀在着隐秘又浮华的谷中。
而拥有这一切的少年,此刻却独立在一座木屋前。这座木屋平淡无奇,做工也不甚精致,甚至没有上漆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散发出淡淡的木料气息。
木屋建在这一片广袤而平坦的绿地上,郁郁青草在着夏末越发浓郁,似乎要用全部的力气去抗争即将到来的萧索秋季。
横亘在他前面的是一汪湖水。
湖中的重瓣白莲开的旺盛。绿塘摇滟接浮云,亭亭玉立凌波子。仿若洛神波上袜,香尘滚滚催人醉。翠叶吹凉,芙蓉出水,嫣然摇动。
——那是言浅之送给夏沐尘的,四季不败的千日白莲。他派去西域求此花种的五十人最后只有五人归了来,花了七七四十九个花匠不眠不休研究了一百零一天才培育出胚芽,又用了三个月才顺利使它们在此扎根生长。
当然,这些夏沐尘全然不知。他也不需要知道了。
言浅之眼底竟露出一些无奈来,他青色的广袖动了动,从腰间取下一只青色的竹笛来。悠扬的笛声恍如水纹一般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夏夜那青琉璃般的月光流淌,流淌过言浅之那恍如被神明赐福的俊容,流淌过他浅青色的衣袍,流淌过竹笛尾部挂起的黛色流苏,流淌过他修长好看的手指。一缕淡淡的余香还在衣襟间徘徊。
他整个人就仿佛与这月华的青岚融为一体,亦实亦虚。
不知何时起,言浅之身旁多了好些飞舞的光点。那不是萤火虫的闪烁,淡薄又带着不可思议透明感的青蓝色,成双成对地点缀在天空中——那是一只只蝴蝶的纤细姿影,水色的月光毫无阻碍地穿越了小小的蝶翼,那带着淡淡纹路的翅膀是半透明的,只有翅尖的边缘染着一点点露草般的蓝色。
“浅之,原来你在这里……”突然这略带悲伤的笛音被打断,言浅之没有回头,他收起竹笛淡淡回了一句“恩”。
围绕在言浅之身边的那些发光的蝴蝶也似被生人这一声唤而惊扰,三三两两飞的不见了踪迹,就仿若熄灭的灯火一般。
“今天……”南宫央司明媚的杏眼里带着悲伤。
言浅之望向夜幕中的月,月丘隐约可见,轻轻舒出一口气:“是她的忌日。”
“浅之……你……”南宫央司皱起眉,咬了咬饱满的唇,“那不是你的错……不要太自责了。”
言浅之没有说什么,只是过来好久才转脸向南宫央司,展出一个微笑:“你看到了么,那些采绿蝶,比她离开的时候多了五只。每次只要吹这首曲子,它们都会飞来。这么多年了,它们都没有忘记她。我又怎么能,忘记她呢……”
南宫央司避开目光去。
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光芒万丈的他,习惯了运筹帷幄的他,习惯了笃定倨傲的他,习惯了将一切都握在手中的他。此刻这样悲伤的言浅之,他不习惯。这样的他让他手足无措,他害怕。
她是言语蝶。是言断天的女儿。是苍霁门的二小姐——是言浅之的妹妹。
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抵挡言浅之的温柔浅笑,毫无意外,她在朝夕相处中点滴点滴地、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他。可是他是她的哥哥,世人怎可容忍这样的不为伦理接受的爱恋。终于在十六岁那年,她悬梁自尽。
白绫飞舞,一如她身上如云朵般绽开的白裙。
也是在那一年,言浅之在他父亲愤怒悲伤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他被隐藏起来的身世,由此为开端,撕开了一个又一个惊天的秘密。
言浅之一点一点收紧了手掌,可她却因为这样一段虚妄的被编织出来的兄妹关系而死了。她晨莺般婉转的声音不会再响起,她花瓣般柔软的微笑不会再出现,她那双夜雾氤氲的眸子再也不会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向他。
夜雾般氤氲的眸子……言浅之几乎要被自己脑海中出现的冷玉般雕琢的容颜激怒了!
“浅之,你没事吧?”感受到袍袖上轻轻的拉力,言浅之回神,眼底勃然的怒气让南宫央司吓了好一跳。
“没事。”言浅之漠然道,“夏沐尘呢,看好了么?”
“已经按你的吩咐,不让他离开房间半步了。你软禁他,真的能对行香子构成什么威胁么?”南宫央司皱眉不解。
“啊……你猜。”言浅之眯起眼,又是那种让人捉摸不定的暧昧不清。
南宫央司一只手环上言浅之,然后靠近了一些,埋首到他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是那熟悉的浅浅的菖蒲花香——毒药般的让人上瘾。南宫央司闭上眼,上扬了嘴角:“浅之……你真是个可怕的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有哪些话是真的。”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言浅之也没有回答。
“我以为你会爱上夏沐尘,可是最终……”南宫央司将另一只也环上言浅之的脖子,用力环紧,“连他也留不住你的心么。”
被拥抱的言浅之表情淡淡的,说不上是冷漠还是清空。他贴近南宫央司好看的耳廓,说出的话却是那样温和:“难道你看不出我爱你么。”
“骗人。”南宫央司这么说着,笑意溢满出来,“你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楚容馆了。”
“恩。”淡淡的单音节。
“自从那天你在香橼馆留夜后,你就没有来过。”黯淡下去的声音。
“恩。”依旧是淡淡的单音节。
“喂!”明显恼了。
“恩?”
“我很吃醋!我……唔……”接下来的话被言浅之的吻打乱,破碎在唇齿纠缠之间。
南宫央司是个千伶百俐的人,他太明白有些话题不需要继续,有些情绪不该延续。不管言浅之对言语蝶的缅怀有几分是真切的,他不该提及。
感情会输给时间,而时间败给死亡。在南宫央司看来,谁也赢不了那个死去的女孩。所以他又何必去争。
岁月荏苒,只有他,永远立于言浅之身边,那就够了。
这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所带来的欣喜,几乎要让南宫央司笑出泪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