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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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想到我还会再见到她,刚刚与她分别的那几日,我常常会想到她,但很苦恼我不能不遵守诺言,不能告诉其他人,所以只能在夜里望着天空,想着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种种。记忆逐渐模糊淡化童年的时光,但那段经历却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越来越清晰,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的眼睛时,我就觉得很亲切很想去靠近,但随着成长的时光,我越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当年她离开的背影还在我的脑海里回旋着,总觉得是那么地悲伤,就这么想着想着直到有那么一天,我终于暗暗在心底发了誓,别再去想那种不可能的事情了。
十三岁的那年我的人生又迎来了一个新的阶段,父王为我寻来了这个国家里最好的老师们,要我开始学习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当一个好皇帝,我知道大家的眼里对我一直是充满了期望,父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孩子,虽然说我的母亲去世得早,但父王一生都没有再娶过第二个女子,皇宫的后宫之中多年来也一直是空荡荡的,总有一天我要继承这个国家,继承父王的位置,在所有人的眼里,这根本不容置疑。
除了在学院里,十岁开始父王就让我学习武功,学习行军打仗,他说一个好的皇帝,要能够在战场上战胜敌人,保护子民。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父王的语气不是骄傲也不是严肃,而是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多年来父王常常会对着空空的皇殿发了呆,却总没有人知道那是为什么。
于是我开始学习功夫,学习狩猎,从那时候开始,我常常有机会到宫外去,有时侯是去参观军营,有时候是到山里的打猎锻炼自己的马上工夫和射箭的能力,十五岁那年有一次前往深山狩猎的时候,我又一次见到了她。
那时候的我独自骑马进了山里,寻觅着猎物的踪迹一直到了黄昏时分,忽然不远处的草坪一动,我想也不想的就抽出弓箭朝那边一把射了过去,但就在我射出箭之后,草堆里有一个幼小身影站立了起来。是人!我的心猛然收紧了,无奈箭已经射出我想收也收不回来了,我想说快跑,但我知道来不及了,那孩子似是也被吓呆了没有动,那一瞬我几乎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但箭就在快要碰到那孩子的时候,停住了。
箭掉在了地上,那孩子依旧没有动,我迅速冲了过去抱起他,还好没有任何伤口,我至今为止没有杀过人,刚才那一刻远比箭射向我还要令我恐惧,但就在冷静过后,我正在疑惑箭为什么会停住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自身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
那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当时的我立马就愣住了,僵硬的表情又在下一刻恢复了激动与兴奋,六年前那个消失在皇宫街道尽头的身影就这么突然地来到了面前,我满心说不出的欢喜,她和记忆里没有一丝的改变,还是那样的装扮那样的面纱,只是在见到我的时候,眼里多了一些疑惑。这也难怪,都过去六年了,我也长大了许多,怪不得她难以认出来了。
后来她把我和那个孩子带进了山中,山里有一间小木屋,那是她的家,屋外满布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见到她我很开心,就如当初一般我开心对他说着这几年来的种种,而她也一如既往静静地听着,温和的眼神注视着我让我觉得很温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洋溢在我的心里。那个孩子似乎也挺喜欢她的,虽然她周身散发的是一种让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临走的时候我回过了头问她为什么会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她说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日子,没有什么人会打扰她。然后我又问了她的名字,她回答道:[我的名字,叫如忆。]
我不太记得后来的事情,只知道我终于找到了她,也知道了她的名字。记忆在从那以后的人生里开始变得零散不堪,甚至我再也不知道怎样完整去叙述一件事情,见到她我真的很开心,后来我常常以打猎练习为名到那座山上,然后想办法甩开护卫,因为我知道她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我会告诉她很多很多的故事,她却永远只是静静地听着,为我的高兴而高兴,为我的悲伤而悲伤,不知不觉在我心里她就成为了最知音的人。
但很快地那平静就被打破了,一次我和她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时间,直到日暮西山远方传来了阵阵声音,她变了脸色对我道,有人来了!我侧耳一听道,是皇宫里的卫队行进声,看来我太久没回去把他们急坏了,所有就前来找我了,刚想松一口气对她说没事的,就听闻有人闯进院子踢开了门。
[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领队的护卫脸就瞬间变了颜色,然后不由我多说的把她按住并绑了她的双手,我恼怒想训斥他们的无礼,却见众人的脸色都如死人一样惨白如雪。
[到底怎么回事?放开她,如忆——]
我不断责问不断吼叫,但是无济于事。没有人愿意多听我一句话,她就这样被束缚着从我的面前带了去,我在后面不断喊着不要,但没有人听我的,我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平常他们对我从来不会有半点违抗,今天却如此反常要对待我的恩人,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自从门被踢开后,神情倒是恢复成了淡然而冷漠,没有丝毫的害怕没有丝毫挣扎,就这么任随着他们绑住她,带走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想要去帮助她,却被护卫们按得紧紧的挣脱不开来,我内疚地望着她,她只是朝我淡淡笑了笑,然后留下了一句我今生也许都不会忘记的话。
[抱歉,我没机会再听你说故事了。]
那一刻我彻底失了神,甚至我不记得后来怎么回了宫,但是从那以后,我竟然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所有人都像是约好了一样对我摇着头,不管我怎样哭着命令他们都没有人回答我,我也去求过父王,父王只是严肃地看了看我说道,不要再去见她了。我伤心了很久,因为没有人能告诉我她的下落,皇宫高大的院墙如同监牢一般囚禁着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了我在这座皇宫里也有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我就像是一只坠入了猎人网中的小鸟,任凭那张网越收越紧,却挣扎不开,那种被勒紧了不能喘气的感觉,好难受。
如忆,是她留下唯一的东西,唯一给我的记忆。对她的故事,在这么长的接触之后,仍旧是一无所知,渐渐地,我开始有了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错觉,总觉得所有人都在隐瞒着我什么,所有人对她的了解都比我多,我还记得在我提到她的时候,父王的脸一下子阴沉了许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父王不开心,甚至可以说他很伤心,却无济于事。
这件事我哭了很久,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我在梦里,总会浮现出那小时候,她温和地牵着我的手,幽幽地对我说她带我回家时的情景,那时候我害怕的黑暗,如今却更加真实的笼罩着我,一层我怎样也拨不开的迷雾弥漫在我的身边,我想看清氤氲的彼端她的身影,却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如今的皇宫对我而言,就如同那当初的黑暗,也许当初她不该带我回来,我应该对她说[我和你一起走吧!]
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在这些年里我周围的一切改变了许多,我木然地接受着时间给我的洗礼,我不在是个天真的孩子或是热血的少年,那一天和许多年来一样,我牵着父王的手走上了高台,万众瞩目之下遍布着赞赏的声音,同当年的父王一样我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然后父王取下了皇冠,带在了我的头上。台下无数人在欢呼,在下跪,因为从这一刻起我将成为这个国家的主人,从这一刻起我掌握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所有人都认为我和我父亲一样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漫天的玫瑰鲜花飞舞着,隐隐的错觉里艳丽的红色如血一般染过了蓝色的天际。
父王轻轻的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脸庞不再总是严肃,但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我笑,隐隐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从他苍老的面容中显现出来,多年来皇宫里的生活逐渐褪去了他年轻而活力的面容,却在这一刻,他感慨着望着天,我终于有那么一刻,觉得他有些开心了。
突然人群里一丝异样的颜色闪过,我转过头去,在人群中发现了她的身影,很小却很显眼,我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样的一个存在,但木然的脸庞上却已经不再有多余的笑脸。父王看着我望去的方向说道,从今往后,你要背负更多的责任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懂得了当时高台上小小的我牵着父王的手时,那余绕在耳边的叹息声,也许十年后,我也会有同样的一天,牵着我的孩子的手,沉重的叹息环绕在坛上,又很快地被埋没在了台下欢呼雀跃唱着赞美诗歌的人们。
我看着她,她在那里静静看了我许久,然后转过了头去,渐渐隐没在了人群的洪流之中,我闭上了眼睛想,我们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