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书房正对大门的落地窗边向下望，壁炉里的火焰燃得劈啪作响。一辆黑色轿车安静地缓缓停在大门口，穿着西装的司机绕到车旁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的少年穿着米白色的风衣，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望着城堡主楼的方向。一旁等候已久的佣人立刻上前来接过他助理手中的行李，他则被引向花园的方向。
    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这是这样一个模糊得几乎只有轮廓的身影，就让人觉得优雅得无以复加，还带着些许的温和与儒雅。我想起几年前在一场生日宴上看到的江祁寒。身为主角的他微笑着向身边每一个前来道贺的人致谢，却有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屑与鄙夷。
    不过几年时光，当初那个还只能称之为男孩的江祁寒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少年的模样。
    “少爷，江少爷应该已经到花园了，我们也是时候下去了。”白林将大衣披在我身上，轻声说道。
    “嗯，走吧。”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只剩下一串几乎被雪覆住的脚印的雪地，穿好了大衣，终于还是拉上窗帘出了房间。
    去花园的路上有两个端着甜点和红茶的女佣走在我前面，一边走一边聊天，我饶有兴致地放轻了脚步跟在后面听。
    “你听她们说了没，江家今天来的那个大少爷真的长得很好看耶。”
    “会吗，我觉得少爷应该要比他好看。”
    竟然两句话就扯到我身上来了。白林轻咳了一声，她们转过来，看到我立刻低下头不说话了。怪了，她们都敢在背后谈论江祁寒，竟然不敢抬头看我。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我和颜悦色地看着她们，“我有说过可以在背后谈论我和客人？”
    “没，没有。”
    “知道没有就好。”我满意地点点头，“去吧。还有，谢谢你们的夸奖。”指的当然是说我比江祁寒好看那句。
    两个人脸上红了下，小声说了句“是”，转身快步走了，隐约还是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到花园的时候她们俩正在给江祁寒上红茶和甜点，江祁寒则得体地轻声向她们说谢谢，声音清雅温润，这样的语调让人很容易就觉得他的感谢很真诚，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笔挺的脊背和线条优美的脖颈，想象着这样好听的声音的主人该是怎样的面貌。
    江淮突然提出要江祁寒到夜家小住一段时间，顺便学学经商，一时间让夜家上下有种受宠若惊又惶恐的感觉。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江淮的一句话就让所有人手忙脚乱。更何况，要学做生意，没有人比江淮更适合做江祁寒的老师。
    但仅仅是他的声音和背影，就让我觉得没有办法厌恶。
    我拉开椅子在江祁寒对面坐下，向他微笑，“你好，我叫夜辰。”
    不知道是该惊讶还是惊艳，总是我有点泄气。他比我好看，但是一点也不显得女气。我对江慕远“江祁寒像女人一样”的评价深表怀疑。
    江祁寒勾起嘴角看向我，大而秀气的眼睛就微微弯起来，“我知道，以前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还来过的。”
    “……你记得。”
    他的话听起来其实更像客套一些。这个所谓的“上流社会”里谁不认识谁。江祁寒的生日会，接到了邀请函却不去的人，大概不会有。我只恨自己反应该快的时候不快，不该快的时候奇快。
    于是我只能用两只手握住还温热的杯子，低着头沉默地望着斯里兰卡红茶冒出的白色雾气。
    “当然。”余光里他偏着头看着我，完全无害又温柔的笑容配上过分精致的五官，有点一笑倾国的意思，我惊讶地抬头看着他，“而且我也总是听江慕远提起你。”
    我有点好奇，“他说我什么？”
    “说你脾气很好，虽然年纪比他小但是喜欢照顾他；长得很好看，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情人节收到的礼物只比他少一点；在他和沈澈吵架的时候会劝架……反正都是好话了。”江祁寒白皙修|长的手指缓慢摩挲着洁白的瓷具，笑容有点微妙，“他跟你说我什么？”
    有一部分实在不太像江慕远会说的话。我努力在江慕远说过的一大堆类似“只赚不花的怪人”、“一直想并且差点把我扔下海的变|态”和“长得像女人一样”的评价中找出一些稍微不那么带攻击性的，“对他很好……是个很随和的人……有责任感……之类的吧。”
    两个互相吹捧的傻子，而且我明显比他傻得厉害，明明可以随便编的东西，我偏偏要认真想。江祁寒但笑不语。在他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我有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心里发虚。
    “以后很长时间都要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怎么会是‘打扰’，你不嫌弃微妙招待不周就好。”我看着他因为混血而较亚洲人更为深邃的五官，心想那些人是为了什么才会把江祁寒形容成一个冷血的人。
    “虽然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但是我总觉得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可能是因为江慕远常对你提起我吧。”我不以为意地喝了口茶。江慕远是个纯粹的话痨，只要见面必提江祁寒，所以我连江祁寒最喜欢的衣服最讨厌的食物甚至最喜欢哪种风格的图片都一清二楚。
    “会吗。”他笑了笑，用手撑着下巴的样子居然有点可爱，“可是我相信前世今生的。”
    我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半晌才顺过气，“也许吧。”搞不好还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关系。
    看着他单薄的风衣，我侧着头看了一下我的大衣上用动物皮毛做成的温暖柔软的领子，我一时有点替他觉得冷，“你穿这么少，不冷么。”
    江祁寒愣了一下，笑道，“本来不觉得，被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冷了。”
    ……似乎变成我的错了。我站起身来，“她们应该已经把你的行李放好了，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主楼里会比这儿暖和得多，你也可以休息一下。”平心而论，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希望我的眼神没有因此变得很奇怪。
    江祁寒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样的高度差，微微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