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 第十一章 如此家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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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对方意指何事,也不多言,曾希贤将立在书柜前的拐杖双手捧给祖父。待其准备好,他在另一侧搀扶着垂暮老人走出书房,缓慢地拾级而下。
走了一半尚在两层楼中间的转角处,二人就已经看到衣冠楚楚的众位亲友正云集大厅高谈阔论。
西服革履的男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得兴起。拥着皮草披肩、穿着华丽晚礼服、通体闪亮钻饰的女人们拿腔作势地互相吹捧一番。年纪不一的孩子们则不顾形象地追逐笑闹作一团。
这时有人注意到楼梯上相扶而下的祖孙二人,互相使个眼色,众人拥上前来。
人到中年仍风韵犹存的曾书华一脸甜笑:“哎呀,大伯,您真是好福气,有希贤这么好的孩子。从小他就知冷知热,现在掌管了我们曾氏那么大的生意,还是不忘抽出时间回来孝敬您,真是难得!”
同样站在人群前排却从来和曾书华不对脾气的曾诗华这次也难得地顺着堂姐的口风:“是啊,大伯,希贤从小能干,不管做什么都出类拔萃。去年我们曾氏的业绩可是空前的好呢,今天又说希贤亲自去A国拿下一个项目。上午股市一开盘,集团下那几家公司的股价一个劲儿地领涨,股评人没有不推荐我们曾氏股票的。只是……”
说到这里,她勾勒着浓重轮廓线的眼睛妩媚地一眨,“我们的股份少,就是涨得再多,也没什么赚头。”
说罢,她用戴着两枚彩钻戒指的右手一捂嘴,又道:“看我这都说的什么呀?今天是为希贤接风洗尘而设的家宴,我们还是赶快落座吧!”
嘴里没停,脚下几个快步,已经来到老爷子身边,作势欲扶。
曾绍行顿顿拐杖,表示不用,仍是由曾希贤扶着入了西宴客厅。
何管家早已让人将西宴客厅布置妥当:靠近东首中式屏风的主桌安排各家男宾入席;中间两桌占地面积较小,守着南北两头,女眷由书华、诗华为首各聚一桌;西首那张安排给孩子们。四桌中间空出一片场地,方便彼此往来敬酒。这样,几桌人看起来仍然是团团而坐,桌数上也取个“四平八稳”的意思。
何管家熟知众人口味所以在菜肴上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主桌上大多是中式下酒菜,口味较重;女宾们面前的则是清淡的海鲜和蔬菜水果沙拉;孩子们桌上处处可见色彩艳丽、造型可爱的西式小甜点。
西宴客厅北、西、南三面都是玻璃幕墙,北面的人工湖、西面的梅园和南面的喷泉广场一览无余。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外面的景致都被斜照染上了橘红色,虽是寒冬,看起来却有暖意。厅内的欧式水晶灯洒下柔和的灯光,给众人身上添了几分光彩,看起来个个喜气洋洋,颇有点“家”的样子。
自己在家族中年纪最长,可是身边人一个个陆续先己而去。今日在座的同辈都是风烛残年的堂弟,平日来往并不密切,一年最多见两次面,说不定明年今日又有人会见不到了。每每想到此处,曾绍行就感慨人生无常。
念着同宗的情分,当年明卖实送给这些亲戚们一些曾氏股份。虽说不过总盘的百分之三,但只要曾氏集团不倒,足够他们后人一生享用,自己这辈子对曾家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人最怕的就是喂熟白眼狼,尤其是毫无自知之明的贪得无厌之徒。
见到这些面孔,曾绍行有时会忆起六年前自己因病隐退不得不将曾氏全权交给希贤的往事。
希贤那年才二十一岁,刚刚在英国大学毕业,就接了一个烂摊子。
当时正值亚洲金融危机,曾氏内部人心惶惶,外面舆论也不看好,曾氏房产又遭到恶意收购。内忧外患之际,这些亲戚抛下工作不做,天天跑到医院说什么“希贤年轻、难堪重任,还得我们多多扶持”之类的屁话,无非是想趁乱在曾氏谋个掌实权的位子多捞好处。
好在希贤精明能干、手腕凌厉,几下翻云覆雨手教训得内外挑衅之人不敢喘大气,局面才被稳住了。否则今天哪里还有曾氏,哪里还有这些人的宝马香车、云衫鬓影?居然还敢在这儿哭穷!
想到三弟的女儿诗华刚才一副财迷心窍的样子,曾绍行不由得眯缝着双眼,脸上隐隐有些不悦的神色。心怀鬼胎的人见状不禁有些忐忑不安,气氛微冷。
曾希贤按惯例坐在老人右首,瞟了瞟坐在老人左边的姑父尉域恒,见其稳稳坐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就开口笑道:“爷爷,难得今天大家聚得齐,还是由您先说几句话吧。”
见自己的下马威收到了效果,老人就着曾希贤的话说:“今天我是借着给希贤接风洗尘的由头,让亲戚们间多走动走动。尤其是希贤这一辈的孩子们,让他们互相熟悉熟悉。兄弟姐妹间不比外人,老死不相往来,弄得像陌生人一样彼此勾心斗角,成什么体统?我们曾家可容不得这样的子孙!”
曾书华和曾诗华听到此话不约而同对望一眼,心脏突突乱跳,背后冷汗直冒,暗道:肯定有人又在背后谗言,把我们姐俩上个星期在公司吵架的事告诉老爷子了。一时二人都后悔当天莽撞。
只听老爷子接着道:“希贤才是今天的主角,我这个老古董就不抢他风头了。这第一杯酒就先恭喜希贤顺利拿下A国的项目凯旋而归!”说毕将斟满香槟的酒杯举起,众人纷纷应和着站起身将酒杯举起,在空中彼此虚敬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如常的大家齐敬地位最尊的老爷子第二杯酒,恭祝老爷子身体康泰。第三杯酒就是彼此互敬了,笑语嫣然地宛若对方是自己此生最亲最爱之人。三杯酒下肚,家宴正式开始,气氛热闹了起来。
向来会讨老人欢心的曾书华咯咯一笑,甜甜地说:“大伯,今天让我们家哲儿献个丑,给大家弹上一曲如何?”众人抱着各种心态,齐声叫好。
年方十五的汪哲听闻此话瞪了自己母亲一眼,却也不敢当众讲半个不字,只好站起来,慢腾腾地蹭向立在西南角的三角钢琴。还没到十秒,好好的一曲《绿袖子》就被他弹得音不成音,调不成调,真是应了他母亲说的那句“献丑”。
众人听得忍俊不禁乐成一团,尤其是曾诗华,笑声尤其大。
好面子的曾书华忍不住呵斥汪哲:“你这个死孩子,这么上不了台面,在家里弹的好好的,怎么到了你希贤哥哥家里就怯场了?”
叛逆心强的汪哲听见这责备,手下越发没个轻重,越弹越像个弹棉花的。
同是十五岁的刘欣然腾地一下站起来,几步跑到汪哲身边大叫:“你快点儿打住吧。再这么弹下去,我可就要天妒红颜、英年早逝了!”边说边伸手去拽汪哲的两只胳膊。
汪大钢琴师一向看不惯这位娇骄小姐的作派,七扭八扭地就是不让刘欣然碰自己尊贵的手,边继续虐待众人的耳朵,边挑衅自己的表妹:“你快放一百个心!老天妒忌谁的红颜,也绝不会妒忌你!你一定长命百岁!”
很是有点看重自己外貌的刘欣然不禁大怒,和汪哲撕扯成一团。
见事不好,曾书华冲过去制止自己的儿子,曾诗华也跑上前去教训女儿。两个小孩的父亲们坐在主桌尴尬无比,因为在家里都是听老婆的,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二人忐忑不安地看了老爷子一眼,未料到老爷子看起来似乎还挺开心。
两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拽着自家孩子讪讪地重新落座,心里暗恨对方一家子各个都是讨厌鬼,偏偏都姓曾,都在集团里任职,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避都避不开,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距离那么远,也能看见两个孩子的嘴都快撅到天上了,曾绍行心下一乐——这两个活宝倒真是胸无城府,很有点小外孙当年胡搅蛮缠的劲儿。
再斜看一眼坐在自己右手边的曾希贤,老人心下又叹,这个孩子其实跟自己个性最像,从小喜怒不形于色、做事有决断。虽然是自己希望的,却因少了几分应有的天真浪漫而从来就不像个孩子,别人也就忘了他还是个孩子,把所有的担子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这么多年,着实难为了他。
想到此处,看向曾希贤的眼光不禁柔和了起来,口气里还带了几分骄傲:“希贤哪,要说起来,我也很多年没听过你弹钢琴了。不如你这个主角今天给大家祝祝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