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离恨如春草(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28  更新时间:10-05-04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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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师父?”秦漾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才问。
     “不要乱动,感觉怎么样?”谢明手上拿着草药比划,也没回头。
     秦漾这才感觉到身上的痛楚:“嘶——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谢明也不闹那些虚礼:“你娘和你们家那个家仆我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至于倾儿,她失踪了。”
     秦漾来不及伤感,就被谢明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倾儿失踪了?怎么会?”
     谢明将秦倾留下的信扔给秦漾,等他看完后问道:“萧宇可曾来过?”
     秦漾摇头:“不曾,我没见到过他,娘和揽叔也没提过。”
     谢明点点头。
     秦漾不知他什么意思,只好问出自己关心的事:“谢师父,我娘和揽叔的遗体······”
     “拓拔野拉去城门上示众了。”谢明口气平淡。
     “不——”秦漾惊住,挣扎着就要下地。
     谢明拦住:“躺好,入夜之后,我回去取回来的。”
     秦漾强抑悲痛:“谢师父,大恩不言谢。”
     “不必,我是为了倾儿。”
     秦漾听到这话,也不尴尬气恼,只在心中暗暗发誓,拓拔野,秦漾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谢明眼角余光看到秦漾的样子,心中微叹,却又刚担心起秦倾的处境和反应来。
    
     秦倾一直很沉默。
     因为郁闷。
     昨天原本想回山上,却发现山下戒严,只怕自己回山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不能找师父,娘和揽叔死了,哥哥和上官下落不明,尤其,身边还有一块牛皮糖。
     看着沈颜嬉皮笑脸的样子,秦倾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昨天。
     “你想干什么?”秦倾再怎么强装镇定,也没藏住话里的一丝惧意。
     沈颜笑道:“小姑娘长得不错。”看秦倾一脸紧张,沈颜看上去似乎很开心,“不过我对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没甚兴趣。”
     秦倾一听,也没工夫多想,一直撑着的一口气儿一松,人就昏了过去。
     沈颜连忙伸手接住,神情郁闷,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嘟囔了一会儿,抱起秦倾,旋身离开。
     隔了好一会儿,秦倾在沈颜怀中醒来,先是怔忡,然后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下地,沈颜也不啰嗦,笑容可掬:“你要去哪儿?”
     “不关你事。”
     “我知道,你要回若虚观。”
     秦倾一脸防备:“你怎么知道?”
     “嘿嘿,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不过,小姑娘,这样,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沈颜等了一会儿,见秦倾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生气,“我保证送你上山,怎样?”
     秦倾仍不回答,表情却更加防备。
     沈颜哭笑不得,要是被江湖上的朋友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被笑话呢。
     “当然不是白送,我的交换条件是,这几年我就跟着你,哦,不,是你就跟着我,怎样?”
     秦倾想了半天,冒出一句:“要我师父同意才行。”
     沈颜一听这话,心就落回肚子里了,也不再多问多说,然后——
     然后秦倾就觉得自己买了块超大牛皮糖。
     在秦倾看来,既然没上山,约定自然不算达成,然而沈颜振振有词,说什么是秦倾自己放弃了机会,应该她负责之类的,堵得秦倾哑口无言。
     两人一前一后,相顾无言。沈颜看秦倾要进城,还给她简单易了容。
     秦倾突然停住,沈颜正莫名其妙,就却发现秦倾正在发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沈颜急忙将秦倾抱起,把小脑袋按进自己肩窝。
     城门口的城墙上,一男一女两具裸尸,正是秦夫人与秦揽。城下还有一堆人在围观,不时指点。
     沈颜诧异:怎么会这样,明明昨天还没有!
     沈颜不知道,昨天拓拔野一直在追捕上官游,直到今晨上官游力尽被捕,这才回过头来,处理秦家“余孽”。
     沈颜感觉得到秦倾的颤抖,不知如何安慰。
     肩上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湿润。
     沈颜只隐约听到一声“娘”,并不真切。
     秦倾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沈颜:“沈颜,我们走吧,我们不进城了。”
     夜。
     一道人影在立在城墙下。
     沈颜原本想替秦倾取回亲人遗体,却发现有人先自己一步。
     虽不知是谁,但应该是出于好意,沈颜这边放下心,又担心那边秦倾被自己下了药的秦倾醒来或者被人发现,便急匆匆地赶回落脚的地方。
     秦倾自幼身体不好,还没学会吃饭就没停过吃药,沈颜下药又怕重了伤了她身体,所以不多时秦倾就醒了。
     看沈颜不在,秦倾想起白天看见的一幕,不自觉打个哆嗦,奔向城门,母亲与揽叔的遗体不知去向,秦倾走近城门口,公告栏上“拓拔野”三个字生生刺痛了眼睛。秦倾眼中蒙上一层血色,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报仇,此时城门已关,好在这镇上秦倾以前也来过,她个子又小,寻个漏洞溜了进去,直往行宫跑去。
     秦倾一路狂奔,待到府门口时,心中积郁已去大半,虽仍愤怒,却不再冲动,心知此时去杀拓拔野十分困难,但到了此处有十分不甘,正纠结中,忽闻一声惨叫。
     秦倾一听,竟摔坐在地。
     这声音,正是上官游。
     秦倾再顾不得许多,想越墙进去,但试过好多次,就是翻不过,又一次重重摔下,秦倾恍惚中看见了一丝希望,拨开墙角,果然是大多数有钱人家都有的——狗洞,秦倾再不犹豫,猫着腰爬了进去。
     行宫中道路倒不似一些宅院那样弯曲,秦倾自不知此处原是一位富户的别院,北朝入主中原后,在各地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这宅子便是当时被当地官员搜来讨好拓拔野的。拓跋野觉得此处不似中原一般宅院那般繁复讨厌,便收下了。也是托这点的福,秦倾才没有转晕在里面。
     上官游的声音时不时便传出两声,秦倾心中更急,凭着听声辩位一路寻过去,所幸秦倾个子又小,人也机敏,终于在被发现之前找到了上官的位置。
     只不过秦倾诧异的是,此处横看竖看都并非刑室。
     但师兄的惨叫······
     秦倾深吸两口气,要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寻个阴影处,用手指捅开窗户,不自觉“啊”了一声。
     只见上官光溜溜地趴在床上,平素玩世不恭的笑脸此刻苍白而没有生气,身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而拓拔野正覆在他身上。
     秦倾一声“啊”,既惊动了屋内的拓拔野,也惊动了奉命退到远处的侍卫。
     秦倾不及多想,往狗洞那边跑去,没跑出两步,就见沈颜从天而降,抱着秦倾,足不点地的去了。
     拓拔野追出来,看见急速掠动的背影,恨道:“给我追!”
    
     沈颜从城门回去,眼见秦倾不在,不由又急又气,想到城门的告示,猜测秦倾应是到了拓拔野下榻的地方,一路追了过来,果然就见秦倾在看墙角,沈颜也略略向屋内扫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恰巧这时秦倾惊叫了一声,沈颜也顾不得别的,只好抱了秦倾就往外冲,直跑了好一阵儿才寻到个隐蔽处停下休息会儿,原想训几句,可是看秦倾一脸惨白,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一大一小相顾无言,最后还是秦倾怯生生地问了句:“沈颜,你说······七师哥是怎么回事?”
     沈颜抑郁,心想还不如不问呢,正想着怎么跟秦倾说,一个黑影靠了过来。
     “谁?!”沈颜把秦倾护在身后,防备地看着来人。
     “是我。”来人扯下面罩,清幽的月光正照在他的身上。
     “是你?”沈颜表情纠结。
     “师父!”秦倾不可置信。
     “倾儿过来。”谢明对秦倾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面前来。
     秦倾骤逢大变,此时此刻乍见亲人一般的师父,心神激荡,一步一步走到师父面前,“咚”的一声跪下,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倾儿,师父平日怎么跟你说的。情绪如水,当顺势而行,不可阻之,只可泄。”谢明的声音一如平日,此刻听来却格外温馨。
     秦倾却只是抿紧了唇,不出声,不哭泣。
     谢明心中叹口气:“倾儿,你母亲和秦揽我已葬了,你哥哥还活着。”
     听到尚有血亲在世,秦倾这些时间强忍的悲伤再也忍受不住,泪落如雨,一声“师父”,悲鸣如小兽。
     不知过了多久,秦倾终于哭累了,睡了过去。
     谢明凝视了一会儿,走远两步,看着沈颜。
     沈颜跟着走到写明面前,懒洋洋地靠树站着,双手抱胸,眼里满是嘲弄:“多年不见,竟不认识了么,二哥?”
     “老四,你还是半点没变。见我就没好话。”谢明平淡依旧,只是眼中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沈颜冷哼一声,身影晃动,竟是出手偷袭!
     谢明不知怎的,这以前演练过千百遍的招式,竟没有避得开。
     沈颜听到谢明闷哼一声,脸上掠过一丝煞气:“你受伤了?”
     谢明沉声道:“不然你以为,你们凭什么能毫发无伤地逃出来。真当那帮朝廷鹰犬是吃素的么。”
     沈颜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只怕是你这些年招摇撞骗养尊处优久了,把工夫落下了吧。”
     “你自己注意就好,以后倾儿只怕就要由你照顾了。这些东西,待倾儿醒了,交给她。”谢明也懒得与他斗嘴,眼看天快亮了,便抓紧时间长话短说,把要交代,该交代的一并交代了。
     沈颜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我那儿已经不安全了,况且倾儿是大哥的女儿,你这做叔叔的也应该尽点义务。”
     沈颜白了一眼,突然想起来:“那你那个徒弟呢,好像是叫上官······游是吧?”
     谢明叹息深深:“上官就只能让倾儿去救了。”
     沈颜一惊:“你什么意思?”
     “素光那个家伙给倾儿批的命你知不知道?”谢明突然转换话题。
     沈颜莫名其妙,摇摇头。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乱世奇葩,薄命红颜。”
     “那又怎样?”沈颜的声音严肃了些。
     “秦家出事那夜,七杀星动,破军星出,乱世将至。倾儿以后,只怕不是那个反复天下大势之人,也是可左右那只翻云覆雨手的人。”谢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悠远。
     沈颜站直身子:“二哥,我一直不能理解你,你明明是方外之人,却太执着红尘之事。如今倾儿遭逢大变,你怎么忍心?况且,别忘了,上官游也是你的徒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倾儿注定坎坷。至于上官······也许上官自偷偷跟倾儿一起下山之时起,就决定了他将被牺牲的命运。”谢明的声音很平很稳,甚至听不出意思喜怒惆怅:“更何况,从命相上看,上官与倾儿牵绊甚深,这件事,不只是对倾儿的磨练,也许,除了倾儿,也没人救得了上官。”
     “哼,”沈颜冷哼一声,“当年我们兄弟四个,你们做哥哥的胸怀天下,小弟我也只好跟着你们,可如今呢,大哥战死沙场甚至家破人亡,二哥你隐姓埋名,三个出家为僧,我也是四处流浪,这么些年,我以为你修身养性,早把这些忘了,想不到······”
     “老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当年行事不成,只是时机未到,如今北朝入关不久,人心未定不说,甚至大量失去······”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啰嗦这些。”沈颜不耐烦地打断谢明的话,扬扬手里的东西,“你就不怕我不把这个交给倾儿?”
     谢明也不接话,只是道:“给不给,随你,天意如此,有些事,不是我们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我也曾经尝试改变倾儿的命数,但是,”谢明苦笑了下,“况且不说倾儿命格奇特,乱世将至,她的一生也注定不会平静,我无能为力,我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让她多些自保的能力罢了。”
     “要说你这人,对了,大哥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么不见你对那小子那么好?”
     谢明似乎语塞,隔了一会儿才道:“倾儿本就惹人怜惜,至于别的原因么,等你见过他就知道了。”
     等秦倾醒来,谢明已经离开了。
     沈颜将谢明受伤一事告诉了秦倾,也将谢明留下的东西交给了她。
     经过昨夜发泄,秦倾心里轻松不少,但听到师父受伤的消息,亦是一种打击。谢明留给秦倾的是一封信,秦倾看完,把信塞进怀里,转头对沈颜一笑:“四叔,我们走吧。”
     沈颜险些被秦倾的笑容晃晕了眼,只是那笑容中,少了几分稚气,那双眸中,少了几分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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