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山中岁月逝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074  更新时间:10-04-19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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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哥哥,陪倾儿去放纸鸢好不好?”软软的童音自后山空旷的练功场里传出,听上去清脆可爱。
     “倾儿,让我把这遍练完好不好?”宠溺的口气满含无奈,看得倚在门边的上官游啧啧称奇:“我说仇萧,你平日对大家连个表情都欠奉,怎么唯独对着小师妹百依百顺还那么好脾气?啧啧,果然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啊。”
     秦倾走到上官游身边,“七师哥,你怎么不去练功啊,小心我去告诉师傅!”
     “你这小奸细——”眼见仇萧眼神如利剑,上官游立马改口,“小师妹啊,这个你知我知就好,就不用告诉师傅了吧。”
     秦倾看上官游一脸讨好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他在腹诽,冲他甜甜一笑:“好啊。”见上官游松了口气,秦倾又对他眨眨眼,及时补上一句,“不过,师傅快考核了吧?”
     一听考核,上官游立马垮了脸:“怎么这么快······”上个月不是才考过吗?
     “上官师兄,自己不努力,就不要抱怨考核来得太快,你要是把偷看师姐们的时间用在练功上,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你看萧哥哥就不怕。”秦倾精致的小脸上满是自豪,仿佛夸的人是她自己。
     上官游偷偷翻个白眼:“我说倾儿,你要夸你的萧哥哥呢,我是没意见,不过也不用特意贬低我吧?”
     听着上官游特意加重的“萧哥哥”三个字,秦倾忍不住脸红,正想反驳,小手落入宽厚温暖的大掌之中,却是仇萧。
     仇萧把手中的剑扔给上官游:“上官,你上次考核能过已是十分侥幸,你还是练练吧。”
     听着仇萧这已算是极难得的关心,上官不由受宠若惊:“你怎么——”
     仇萧不答,抱起秦倾径自离开。
     原来······果然是这样,看着仇萧坚毅孤傲的背影,上官不由感叹,小师妹啊小师妹,你果然是魅力无边······
    
     仇萧带着秦倾,一路往高处走,也不需仔细辨认地方,左不过这么大片地方,虽说有些地方被师父设了阵法,不过却也难不倒二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仇萧发现身后跟着的小小女童竟不落半步,且脸不红气不喘,不觉有些惊讶,好胜心起,微微提气,脚下不自觉加速,秦倾恍若不觉,只是继续跟着,仍是半步不错。一前一后,一大一下,不知不觉,居然就到了山顶。
     齐鞍山山势虽高,山顶却平整,两座山峰相连却一般高,这才得了齐鞍山的名头,仇萧看着秦倾微汗的小脸,心知秦倾虽然天赋极高,却为时间所限,功力不足,较量了这么一下,也已是累着了,微微笑道:“倾儿可要歇会儿?”
     “我还不累,师兄,我们放纸鸢吧。”
     “好,”仇萧说着,一手拿出线头与纸鸢系好,将另一头交到秦倾手上,自己拿上纸鸢,远远走开,“倾儿,开始吧。”
     秦倾甜甜一笑,迈开步子小跑起来,虽然才十岁,但鹅黄色是身影机灵可爱,仇萧看着,竟一时失了神。
     “萧哥哥?萧哥哥!放手啊——”仇萧一愣,蓦然惊觉自己竟看呆了,下意识便放了手,正觉有些失落,秦倾清脆如铃的笑声却冲进了耳朵,仇萧只觉一阵激动,看着秦倾欢快的身影,竟也快活起来。
     秦倾放了一阵儿,眼看着纸鸢快掉了,不由有些急:“萧哥哥——”
     仇萧快步走到她身边,握住秦倾小手,轻轻扯动线头,却不知怎的,握线的手反被线绕了两圈,纸鸢却断开线,掉下了山。
     仇萧扯下手上的线,看秦倾脸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安慰道:“想是我方才没系紧,山上风大,这才掉了。倾儿别难过,我下次再陪你放可好?”
     秦倾听到仇萧许诺,面色这才好些,伸出小指递到仇萧面前:“打钩钩,骗人是小狗。”
     “好。”少年伸出小指,钩住少女手指,也钩住了心里的一根弦。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明明是最童稚的誓言,说话的少年少女却是用最虔诚最真挚的心情许下,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一诺,竟又是一个十年。
     命运的轮盘已经开启,那只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已经开始发挥它无可比拟的力量,告诉世人,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路要走。
     山中岁月静好,世事变化万方,却在此时此刻缠绵在了一起。
     仇萧带着秦倾回到若虚观,正是晚饭时间,却见大厅灯火通明,猜是师父归来,当下也顾不得吃饭,直往大厅而去,辉映的烛火明灭不定,厅中老道负手沉思,似乎便要羽化登仙。
     “师父。”
     “回来了。”谢明回头,看着心爱的弟子,“萧儿,你是不是过两天就满二十了?”
     仇萧心里一暖,喜忧参半:“明天便是,多谢师父记挂。”
     看着两个弟子拉在一起的手,谢明想了想,还是开口:“倾儿你先出去,为师有话要跟萧儿说。”
     秦倾见师父难得回来,不但不跟自己好好说话,还要支开自己,再也忍不住“叫嚣”起来:“师父你偏心,回来都不理倾儿,还要抢走萧哥哥。”
     谢明对仇萧使个眼色,不由苦笑,自己逍遥一世,竟栽在这么个小家伙手上。
     仇萧心领神会:“倾儿听话,一会儿萧哥哥就来陪你好不好?而且师父出去那么多天,肯定累了。”
     秦倾原就只是借机撒娇,虽说还是个孩子,却知师父必然有要紧事要跟仇萧商量,规规矩矩施个礼,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处转身做了个鬼脸,这才飞快的跑开了。
     随着秦倾的离去,大厅里安静下来。
     “萧儿,你爹······忌日快到了吧?”
     仇萧握剑的手一紧,又一松:“是。”
     “十二年前,你上山时,才只有那么大一点,”谢明比了比,“如今,你都快要可以下山了。”
     “师父——”仇萧跪下,看着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心里五味杂陈,“师父多年教养之恩,萧宇不敢或忘,他日家仇得报,必定回山侍奉师父。”
     “萧儿,师父逍遥一生,也不需你特意回山侍奉,只是,为师希望你能遇事冷静,你的家仇,或许,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师父的意思是——”萧宇不明白。
     想着这几年的偶尔看到的一些画面,还有刚才萧宇秦倾携手进门的动作,谢明想了想:“倾儿,是秦锐的女儿。”
     萧宇身躯一震,抬头看向谢明:“这······怎么可能?按年龄算,倾儿出生时,秦锐已然战死!”
     “她是秦锐的遗腹子,当初素光那老光头给我一封信,之后不久秦夫人就带着她上山了,那个时候,你正在祭奠你父亲的路上。”谢明避开萧宇的视线,将目光投到不知名的远处。
     萧宇心中一恸,怎么会这样?怎么偏偏是倾儿?
     老天,你何其残忍,毁了萧家还不够,还要毁了我唯一的幸福吗?
     谢明看着萧宇的样子,心有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劝慰,只好拍拍他的肩:“明日为师便不送你了,至于你是要跟师兄弟们道个别,还是悄悄下山,都由得你。萧儿,人生苦短,为了那些逝去的过往,赔上未来,你心里应当有所计较。”说罢向大门走去。
     谢明走到门口,突然听到萧宇微弱的声音:“师父,你既然早知她是秦锐的女儿,为何当初······”
     谢明抬头望月,却是乌云满天,没有一丝星光,心下更添愁绪:“萧儿,为师总是盼着你能放下仇恨,纵使不能,能稍微化解一些戾气也是好的。况且·······”
     况且你上山以来,一直孤僻,倾儿来了之后,你才有些变化,只是这话,谢明却并不说出口。
     听着师父离去的脚步,萧宇再撑不住,身体一软,跌坐在地。
    
     四周一片黑暗,唯有秦倾房里仍有灯光。
     孤灯如豆。
     萧宇就这么远远地站在窗外,默默地看着。
     脑海中各类画面层出不穷。
     胸中气血翻覆,时而温暖,时而痛楚。
     “小宇,藏好,千万别出声。”奶娘最后的话语慌乱而坚定。之后漫长的黑暗中,陪伴自己的不绝于耳的惨叫,却都是是平日里熟悉的声音······
     ······
     “萧哥哥,萧哥哥,你长得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多笑笑呢?”真诚直白的童音又一次瓦解了自己的防备之心,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如水晶,仿佛一米阳光,可以照进人心最黑暗的地方。
     ······
     “你——”黑暗被打开一丝缝隙,外面是一双震惊的眼睛,原以为这次死定了,只是不知为什么,眼前又重新陷入黑暗,杂乱的脚步声擦身而过,依稀有人在说,这里没有······
     ······
     那时正是四月,齐鞍山上桃花盛开,正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微风过处,花瓣轻舞,煞是好看,倾儿拿着一片树叶,曲调悠扬,看向自己的目光得意而温暖······
     房里的灯灭了。
     仿佛自己心里的阳光。
     倾儿,再见了。
     谢谢你曾带给我的温暖。
     月色清冷,为少年转身离去的身影平添一份萧瑟。
    
     齐鞍山下,方圆镇。
     “娘,揽叔,我回来了。”十年光阴,秦漾身量长足,已是偏偏少年,只是一身粗布衣裳,却是英气勃勃。
     “漾儿,回来的正好,来吃饭。”秦夫人亦是一身布衣,虽然是生活清苦,却被时光打磨得更添风韵。
     “漾儿回来了,这一趟镖还顺利吗?”秦揽看着秦漾,也很高兴。
     “还好,路上也没耽搁,正好这次出去,给倾儿带了点东西。”
     秦夫人正在摆放碗筷的手微微一顿:“你明天要上山去看倾儿?”
     “恩。好久没看到那个丫头了。”想起古灵精怪的妹妹,秦漾唇边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笑意。
     秦夫人看着儿子,很是欣慰,想到谢明传来的消息,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明日上山,便看看你妹妹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秦漾一惊:“倾儿怎么了吗?”
     秦夫人与秦揽对视一眼:“昨天谢师父传来消息,萧宇昨夜下山了。”
     “萧宇?哪个萧宇?”秦漾丈二和尚。
     “就是仇萧。他就是当年死在你爹手上的大将军萧慎的儿子。”
     秦漾一震,对妹妹的担忧脱口而出:“那倾儿不是很危险?娘,你怎么还可以这么放心的让倾儿呆在山上?”
     “漾儿,”秦揽接过话头,“萧宇并不知道倾儿是将军的女儿,况且,还有谢师父从旁照看······”
     “为什么?”秦漾打断,“不管怎么说,这样做都很冒险。”
     秦夫人看着已经高过自己的儿子,颇为无奈:“我们,也只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谢师父说,萧宇报仇的心念很重,他拦不住,没想到,遭逢变故而变得沉默寡言的萧宇会对倾儿有所不同·······”
     “所以,倾儿就应该被牺牲吗?”口气微重,秦漾心头的火气,已经快压制不住了。母亲言下之意,分明是想用倾儿作为补偿!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僵。
     只是,屋内的三个人都没有发现,屋外还有一个倾听者。
     下山那晚,萧宇苦思一夜,终于打定主意问个清楚,他原也是个聪明人,稍一冷静,便猜到既然秦倾在山上,而当年又是因为身体之故被送上山,她的家人想必也不会离得太远,应当就住在山下。山下就这么几个村子,又甚少受战乱影响,百姓都很淳朴,他慢慢打听,轻易就问到了秦家的位置。他慢慢寻到秦家,心底实际上有些抗拒,具体抗拒写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谁知刚到秦家门口,就听到秦夫人点破他的身份,待听到秦漾的结论,萧宇双手紧握,转身大步离开。
     沉默了一阵,还是秦夫人最先开口:“这个主意是谢师父提的。得知倾儿是你爹的女儿,他便有了这个想法。他说萧宇戾气重,看这情形,唯有倾儿可以化解,倒也真是有个因果在里面。”看着秦漾又想开口的样子,秦夫人摇了摇手,“我当然不可能就因为这个答应,毕竟,倾儿也是我的女儿,我之所以答应,有三个原因。”
     “哪三个原因?”
     “当年你爹与萧慎相交甚密,只是两人都手握军权,对外自然是瞒得极严,但是又怎瞒得过我?况且六月的时候,我们还曾聚餐,萧夫人告诉我很是喜欢你,只可惜不是个女儿,不然倒可做个儿女亲家,所以我们还定下了姻亲之约,所以七月初七,你父亲率领大军擒拿萧将军的时候,我便觉得甚是诧异。”
     “而且,”秦揽也插口,“将军在七月初一还曾见过萧将军,两人虽颇为伤怀,但惺惺相惜之意仍在。”
     “我后来知道了这件事,更觉得奇怪,萧将军是个忠心国家的人,突然造反,这事儿本来就透着怪异,你爹去平叛就更奇怪,你爹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
     “母亲的意思是这事儿有隐情?”
     “没错。”秦夫人肯定道。
     秦漾糊涂:“那这跟倾儿有什么关系?”
     “谢师父说萧宇对报仇一事看得极重······”
     秦漾恍然:“娘是希望,日后萧宇动手之前能看着倾儿的面上听听事情的蹊跷之处?”
     “是,能不动刀兵自然最好。”
     “那还有两个理由呢?”
     “第二个,便是我前面说起过与萧夫人的约定,哎,萧将军被灭门后,我原本也想没这缘分了,不想你爹知道萧宇出逃后,含蓄的跟我提起过这事儿。”看了眼儿子惊讶的表情,秦夫人继续说道:“严格来说,倾儿与萧宇,其实是有婚约在身的。”
     秦漾下意识地看向秦揽,秦揽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这事儿我也知道。”
     秦夫人喝口水,目光柔和下来:“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当年素光大师的十六字箴言中,句句都透出倾儿这一生命运坎坷,我将她送到若虚观时,谢师父也曾说倾儿命格多变,以他之力,亦不能推出。”
     说到这里,秦夫人不由面带忧愁:“凡事尽人事而听天命,谢师父说,虽不能推知倾儿详细命格,但若能多多行善积福,自然是有福报的。”
     秦漾沉默,秦夫人知道儿子一时难以消化,却又不知如何劝慰。
     秦揽看这情形,只好岔开话题:“吃饭吧,这饭菜都快凉了。”
     秦夫人一愣,也明白过来:“漾儿,先吃饭吧。”
    
     便是这里了么。
     虽然时隔多年,以皇族斩草除根的习惯而言,秦家依然是钦命要犯,这点萧宇还是知道的。
     萧宇看着面前的红墙绿瓦,心里百味陈杂。心知这一步跨出,便是将秦倾推离自己······越来越远。
     可是,脑海里净是方才秦夫人与秦漾的对话。
     半晌,终是摸出写好的字条,裹上树枝射进县衙桌案之上。
     待县衙里的人追出来,却哪里还有找得到萧宇的半点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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