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街位于长安中轴，往往有大队商贾经走，过儿繁华肆意，茶肆铺横，人山人海的潮流中，赫赫显示着商铺的牌旗，却独那一方芮祥钱庄赤的耀眼。据说其主祝昀经商理事之能传遍天下，万人不可比拟。还有甚者察觉出他身后赫然有一女人主宰，却人人不知，那个女子，到底何方神圣，臂下之财富，竟是没有一位管家数的清。
    尚凝以换了一身玉翠雁羽曲衫、丹碧纱纹双裙，即使在这人流般的大街上，亦露出点点繁华之迹。尚凝以轻笑，要的就是这份雍容。
    走至芮祥钱庄，尚凝以在外候着，由着书玥进门通禀。眸间余光斜睨打杂着上上下下的伙计，个个精明之色绝不亚于老板祝昀，想来初择店员之时便好是煞费一番心血。
    不多时，却见一满身虎纹图样案，紫墨常服之人恭谨出迎，虽未福身却卑允自现，由着外人看恰到好处，皆以为与以往般来了贵客所致。
    尚凝以神色微示，由其引领，袭步至店肆后厢房，青云莲纹瓷盏内，上好的龙井鞠鞠飘香。
    红木八宝倚之上，尚凝以正襟危坐，举手间将茶色看了一看不觉勾了嘴角，“此等茶着实要沏上半个时辰才现如此明黄色，祝老板可是神人，猜得我今日来？”
    话音未毕，只见得祝昀忽躬身福迎，口间恭思道，“给涵妃请安。”
    “嗯。”尚凝以浅尝一口清茶，甘甜盈齿，久久散不开去，“不必多礼。”
    “回涵妃，鄙人自知涵妃得空便会来这芮祥钱庄，便日日沏了上好龙井迎至，只怕日后不小心怠慢涵妃，实乃出此之策。”
    “想法果然好。”尚凝以浅笑，眸间氤氲出淡淡素光，“只我百八时日才来一次，你这上好龙井每日必沏岂不可惜。只为这一朝之用，实乃浪费银子吧。”
    “这……”
    祝昀听得满头冒汗，她的话里，每每不动声色便威严赫赫，听得人心惊肉跳亦躲避不了。此时的祝昀，便随了众人一般，噗通跪于地间，叩头示罪。
    “鄙人拙陋，实出此下策，万不想得罪涵妃，忘请见谅饶这一次。”
    书玥在一旁微微蹙眉，这般的尚凝以，她看的都着实不忍。
    “无碍，起来吧。”
    尚凝以长叹一口气出来，见其起身方以眼神示，“坐。”
    局促间，祝昀落座，往日的风豪不见一斑，与此只有审慎微谨。
    “近日伙计可还有偷懒？”
    尚凝以说的无心，自是怕他复加小心，故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回涵妃，自用了涵妃的法子，那几个带头的伙计却也利落起来，想来涵妃果然高明，祝昀实在佩服。”
    “嗯。”尚凝以轻哼，左手间扣上方才的茶盏盖子复道，“琼硕王府至今共存银多少？”
    “哦，鄙人每日都在留意三王爷的数银，至今日琼硕王府所积银两已足十万万两。”
    “十万万？”尚凝以微怔，不过数日，他的那些银子从何来？
    “分号也查了？”
    “是。”祝昀恭谨，不敢一丝马虎。
    “你且再去查查别的钱庄，看看其余还有多少。”
    “是。”祝昀颔首听命。
    “对过的醉颜楼，却是冷清了。”
    尚凝以透过窗叶，微微瞧出些端倪，神色迷离道。
    “这……”祝昀亦微然抬首，“自前段日子头牌姑娘因病而死，这个醉颜楼却是凋零下来。”
    “嗯。”尚凝以轻声，“话说这个老鸨，你该是和她熟络吧？”
    “啊。”祝昀听得大惊，忙从座椅之上跌落，汗珠涔涔惊道，“鄙人，鄙人亦是和她说过几次话，并无苟合之事啊。”
    只见尚凝以不微不动，兀自品了茶方道，“你惊的什么？”
    “这……”
    “你们那些事我管不得。不过话说来那个老鸨却是有几番姿色。”尚凝以不紧不慢浅笑着，只眉目里多出些许冷光，“你究是背地里偷给了她多少银子？！”
    “啊！”祝昀惊，伏地的胳膊赫然颤动，“这，这……只两千两而已。”
    “哦？”尚凝以挑眉，“只两千两？”
    “啊，涵妃饶命，涵妃饶命啊……”祝昀大慌，直磕头谢罪，“共，共八千两……小人糊涂，涵妃饶命，饶命啊。”
    “嗯。”
    尚凝以浅答，依旧不动声色，转眸复又瞧起那个醉颜楼，眉目里玄色依然。
    “话说祝昀你也太不知足了，八千两就想收手？”
    尚凝以的话音清冷，却也听不出什么意思。
    “涵妃。”祝昀抬首，狠狠咽下口水，颤抖着抹了额上簌簌扑落的汗珠子方道，“辛娘与鄙人却是情投意合，不掺半分虚情假意。我本就是看她善良卓素才有意帮她，私动库房银两却是，不得已为之。”
    “情投意合。”
    尚凝以且不在意祝昀说了什么，只这句情投意合，却是深扎了心，刺了眼。
    “你去把那个辛娘给我叫来。”
    尚凝以摇首吹着龙井叶片，神色安然。
    “是，是。”祝昀跪着渐渐退出，徒留满室簌寂，再无声响。
    “丫头。”待祝昀远出，书玥蹙眉走前，“你，你怎知他倒是污了八千两？”
    尚凝以着目看着盏中浓郁的茶色，清泽明润，便也漾了笑意。
    “辛娘性子不似老鸨，淡薄温良，方些日子头牌姑娘怎会好好的忽得了病，不过是她看其情深意浓不顾生意就把她放了走吧。想来，现时生意清淡也不能怪上别人了。至于祝昀，此人精明却也温厚，看至外表干榨心里边却是好的，见其心上人有苦他怎又会袖手旁观？”尚凝以抿了口茶，暖暖的甜意，划入喉间却也渐涩起来，“八千两，着实不是辛娘那类人提的出来的，细想一下便会和芮祥扯上关系，填补那个漏洞，搭手再帮祝昀一把就是了。”
    “原来如此。”书玥恍然大悟点头，侧目看了尚凝以，着实没想到她还会有如此心思，当年王府里甚至碧澜山庄的丫头早已不复存在，只，现在的尚凝以，又堪复几人能懂？
    淡淡地日光隙过翡翠阳玉窗透射进来，斑斑点点，温温润润，尚凝以低首兀自品茶，却全然不知，那一道阳色射在发髻间，反耀的自身纭纭的暖意，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款款而来，温暖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