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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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随君意上。君意没有拿上言女官的朝服给我,我只有穿着郡主的朝服去了。不过一到了朝堂之上我就觉得我简直是太招摇了。所有人都是或靛或蓝或绯或月白的官阶品服,就我穿着黑色的皇族服色。
正哀愁着,眼角黑色一晃,我抬眼看去,见子谋大踏着步走进朝堂。身后,竟然还跟着那牟尔汗!
我跟子谋说是有过节吧,又不像;说是没过节吧,他和我好象又总有那么一点看不上眼。我只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径自往右排文官的地方走去。
子谋从我身边走过,连哼都没哼。我顿时觉得我又处在下风了。
一众官员站定。
牟尔汗虽说是降将,但毕竟是一族首领,站的位置也不低,就站在子谋的下手,武将的第二位。
石公公毕竟年老,只站在金銮旁没有宣号。一旁一个乖巧的小太监拖长声音喊了:“皇上驾到——”
眼角那抹玄黑的身影一闪,我虔心的跪下和众人高呼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意手一抬,我慢慢的起身,却依旧可以感到他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心头一热。
君意看了一眼牟尔汗,对下面的众臣威严的道:“前日子谋得胜还朝,昨日牟尔汗首领请降,愿意归顺我君朝,年年朝贡,各位爱卿意下如何啊?”
我心里是知道皇上是想要接受归降的,如今这一问不过是探探各位大臣的口风罢了。也没有开口。只静静候着。
一个小胡子的瘦高个站出来。我看他着靛青官服,上绣云雁和碎花,应该是帝都的父母官京畿令了。想不到竟像个小日本样。他瞧了牟尔汗一眼,对皇上拱手道:“皇上,既然贺则诚心归降,何不……”
他话还没说完,子谋座下一个威武粗犷的大将一声打断:“哼,病痨子,知道什么?杂可是靠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归降?真是没种!有本事再跟爷爷干一回合!”
我心头笑他有勇无谋,居然在金殿之上当着牟尔汗的面说出这种话。皇上既然连牟尔汗都带来了,恐怕就是想让百官说话有所顾忌,也间接表示了皇上的心意。
我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惹怒了牟尔汗,赶紧接过话:“将军,你这话就不对了!”
那大汉一见我的黑色朝服,也大概猜到了我是谁。加上他刚刚那话一出口,就被子谋以眼神示警,只得悻悻的退回自己的站位上去。
昨日,在朝圣殿的那段谈话,我回去后好生的想了想。觉得皇上有可能是给我提个醒,真正的用武之地怕是在今天的朝堂之上了。于是更加详细的想了说服子谋的各个理由。
君意十分高兴的问我:“莫上言有什么高见?”
我侃侃而谈:“诸位可曾听过一句话:武平疆,文治国。如今我们赦免了贺则,正是昭显我们君国的容人之量。开此兼容并包的先河,还愁不能光纳四方,名声显达吗?况且,我朝经过数年南方平乱,又是十三年的北御贺则,将军可是觉得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兵力财力继续征战?若是战乱不息,百姓如何休养生息?百姓不得修养生息,自然田园荒芜,怨声载道。俗话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将军难道是想亡我天下吗?”
做战的大将本就不善言辞,加上我一番疾言厉色,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憋得满脸通红,好久才说了一句:“臣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是我说得重了,可是,这些个不懂事的武将,你不说重一点他就是转不过弯来。
其实我也知道,最大的问题还在子谋那里。他一是皇子,二是将军。不说动他是达不到效果的。于是,我转过身去,对上子谋的眼睛,一拱手:“大将军,请恕我无礼问一句。”
子谋冷冷的丢了一句“你无什么礼,身为上言女官,皇上的话尚且可以反驳,何况是我”哽得我呛。
我稳稳情绪:“若是将军灭了贺则全族,让他们生不能回故土,死不得归家里后又准备怎么办?”
子谋手支下巴,细细的思索着。
皇上微笑着看着我。
百官窃窃私语,似乎没想到皇上一直宠爱着的那个小女孩还有此番能耐。算是打消了他们皇上滥用职权的念头。
子谋本就是个聪明人,再加上身为皇子,必然是知道从大局去考虑的。开始的激辞也不过是冲动罢了。
我看他的神色渐渐的明白了过来。才轻缓的道:“北边荒凉,地域广阔,贺则虽说稳居北地对君朝有一定威胁,但同时也是一个天然屏障。若殿下当真灭了贺则,那北防空虚,就必须从内地迁民屯边,千里迢迢劳民伤财不说,人民千百年来形成的种植习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得过来的。可以说是得不偿失。既然牟尔汗首领有这个诚意,我们又何必拒绝呢?”其实,我还有一句没有说。各个民族之间本来就没有永远的和平,只有不断的融合,随着实力的消长,战争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不管那些游牧民族多么彪悍多么金戈铁马,最终还是会输在这看似不起眼实际上却生机勃勃的种植民族的文化下。这个,已经成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铁律。所以,争到底,却成了一家人的自相残杀。
一阵浪潮似的“皇上英明,请接受贺则归降”的声音从身后蔓延开来。
我依旧看着这个眉如剑眼如星的男人。直到他的眼里头透出丝丝亮光。我舒了一口气,我知道,和这个男人的对垒,这次,我赢了。
回头望向君意,他隔了高高的阶梯看着我,眼神变换不定,那里面有赞赏,有惊讶,有安慰,有很多很多我解读不了的东西。只是,没有我熟悉无比的爱恋。
我忽然觉得,那眼前的几极石阶竟像是一生一世那么远。远以为触手可及,可是等我伸出手去,他又翩然远去。总那么若隐若现,总那么若即若离。
君意,你是不是已经为了那个女人付出了你所有的爱了呢?所以,再也没有余下一丝半点可以分给我,所以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依旧无动于衷。所以,君意,这么沉重的爱我好象越来越没有那么宽阔的肩去承担了。君意,你为什么连一点点的表示都吝啬于给我。要么爱,要么不爱,难道连个结束都不肯给我吗?聪明如你,我不相信这么多年你还不懂我的感情。
君意……
我想我的眼里必定满是哀怜。不然为什么我看到他的眼里一瞬间有了那么多的情绪波动。
君意,我再试一次吧,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我,那么我就放开。放你自由,也放我自由。
君意这次我总是遂了你的愿吧。一个稚子,说出这番话来。你带牟尔汗到这个他不该来的地方,还有一个原因吧,就是想震慑他,让他明白我君朝有多少能人,就是一个小孩子也有这番见解,你想告诉他,他赢不了你!
君意舒心的笑着,他望向我:“依卿之见,要如何接受贺则归降呢?”
我想起唐太宗对颉利可汗的处置,于是也照搬了过来:“皇上可以归起降众,复起故土,沿其旧习。以彼治彼,只将贺则收归君朝版图,换以本朝的制度即可。”
君意本就是帝王,如何能不知道这些呢?这朝堂之上哪个的资历不比我深?我浅述则止。大殿之上渐渐展开了热烈无比的讨论。
我低着头,如此闹哄哄的,我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自然也没有看到那双冰冷漆黑的眼睛一直一直的盯着我。只是,那双眼睛里似乎还多了些什么东西。
早朝从来没有进行过这么许久,我直站到脚隐隐发麻了,这场辩论才算是结束了。
从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无比疲惫的应付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官员。
董丞相笑眯眯的朝我点点头:“想不到郡主小小年纪,竟也有如此见地!看来我真是老了!”
我虚弱的笑笑:“老丞相过谦了,我不过对这个事情已经考虑了很久了而已。”
子谋从我身边走过,又旋身回来盯着我看了。
董丞相笑笑,朝子谋拱拱手,离开了。
我懒懒的连眼都没抬就要走。现在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和他斗。他也不拦我。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他隐含怒气的声音:“不舒服就不要乱跑!”
我愕然的回头,他的眼睛里又恢复了一惯的冰冷。我好笑的摇摇头,他又怎么会为我着急呢?怕是听错了吧。
又拖着几乎无力的双腿朝内宫走去。